19 误会?(1 / 1)

女人的手微抖了一下,赶紧走过来,扶起小姑娘,冲服了生赭石粉末。等了一会儿,小姑娘并未吐出来,女人大喜,赶紧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着小姑娘。

这碗药喝得慢,不时还有药汁洒在被褥上,徐卓凡本上上前使个手,可瞧着女人偶尔抬眼瞧他的警惕眼神,还是作罢。

等这碗药喝完,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小姑娘发了汗竟又睡下。女人才完全松了口气,连带着轮廓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她把药碗放下,从荷包里掏出三十文钱,感激道:“多谢小郎中,我家小娘能吃下药,我这心就落了大半。这两日劳烦你多走几趟,过来给小娘瞧瞧,倘若小娘真的大好,我重金相送。”

女人家里头毕竟不算缺银子,只要能治好女儿的病,多送一两酬金也无妨。

徐卓凡出来的时候,是女人殷勤的送出来的。

二人一路下来相谈甚欢,徐卓凡说小姑娘的病该如何调理,毕竟人都瘦成那样了,只用那点药的话,还是补充不了身体的营养。

小姑娘本来就是因为没有吃东西才造成了体虚,徐卓凡叮嘱女人每顿给小娘留一碗最浓稠的米粥,米粥上面的那层米油千万别扔掉,要是小娘挑食的话,加点蜂蜜在里面。至于什么大补只药倒是不用。

等小姑娘能吃得下饭了,体虚的病自然就好。

女人听得仔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千恩万谢,再次提出等小娘病好了,必重金答谢。

徐卓凡抱拳谢过女人,可这脚步才跨出门槛,就有三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把徐卓凡围住,一句话不说,上前把徐卓凡按在地上。

徐卓凡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绑我做什么,放开我。”

他的身手虽好,可始终也抵不住三个家丁用尽了全力按住他。只是按住他的三个家丁咋舌不已,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中力气倒是不小,还好今儿来了三个,不然可真给跑了。

“拿住他,千万别松手,把他绑去见官。”突然有人开口。

徐卓凡定睛一看,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怒目直视徐卓凡,老人看徐卓凡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败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女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徐卓凡拧眉,双目落在老人的身上,咬牙道:“平白无故捉我见什么官,放开。”

他稍稍挣扎了一下,却有一个大巴掌带着风扇过来,“啪:的一声,徐卓凡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眼前的人影都开始重叠。

“老实点,扭什么扭,哼,害了人还有理,待会儿送官,看你怎么挣扎。”其中一个家丁恶言道。

徐卓凡被家丁打了一巴掌,虽然脑子难受,却还是清醒的,他徐卓凡堂堂正正,什么时候害过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竟让他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脑子里再怎么回想,也对这个愤怒的老人没有半分应向。

他没犯法,没害人,却被平白无故的打了,还说要送官。也好,在公堂上他倒是要问问,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现在若是挣扎反抗,也是自讨苦吃。

耳鸣持续了半晌才消失,这一回徐卓凡没有挣扎了,却听那老人焦急的对女人道:“你可是请了这人给你家小娘看病?”

女人仍旧莫名其妙,点点头。她家小娘服完药之后就歇下。

“那药呢?药吃了么?”老人再次紧问。

女人又点点头,笑道:“多亏了小郎中,我家小娘总算是能吃药了,发了汗,才睡下。”

“哎呀,你这个娘子怎能如此不小心,快快带我上去瞧瞧,万一你家小娘有性命危险,我看你怎么活。”说着,老人就要跨进门。

女人的脸色白了白,却是挡在门口,并没有让老人进去。她沉声说道:“孙郎中,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娘好不容易能吃得下药,你为何诅咒我家小娘!”

孙郎中瞧着女人,恨声道:“莫要耽搁时辰,若非我瞧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得苦,又怎会管这等闲事,你若是再耽搁时间,才真是害了小娘。”

“孙郎中,您好歹把话说清楚,我家小娘到底如何?听你这意思,好像这小郎中要害了我家小娘似的。”女人瞧着徐卓凡蔫蔫的被三个家丁反手压住,颇有些愧疚。

孙郎中从怀里拿出一张方子,“这可是他开的药?”

孙郎中指着徐卓凡。

女人瞧了一眼方子,惊骇自己竟然忘了把方子带走,不过这方子以前孙郎中给家中女儿治病的时候开的一样,倒也不会如何。

“是啊,除了一味生赭石粉末,其他的药跟您开的一样。这方子有问题?我家小娘先服用了生赭石粉末冲的水再喝药,并未出现呕逆。”

孙郎中指着其中一味生石膏粉,“你仔细瞧瞧这味药,我开的是二两。本以为这二两已经算多,他却直接开了一斤。生石膏性寒,你家小娘体内本就重热,若吃下大寒之物,怎么可能不出事。快快让我上去瞧瞧,这时间再耽搁下去,小娘的性命真得被这庸医害了不成。”

女人的脸色有些松动,她不懂医,可也看得出自家小娘吃了药之后发了热,体内的热症散了出来,该是好了。她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可孙郎中如此一说,竟让她有些拿不准。可终究还是让孙郎中一人上了楼。

徐卓凡的脸色不大好看,当孙郎中指着药方上的一斤生石膏粉的时候,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他绝对不会拿病者的性命开玩笑,这家的小娘热症太厉害,若生石膏不多放些的话,又怎会拔出得了热症。

女人跟着孙郎中上了楼,这孙郎中六十又三,在城中的声誉很好,被她请到家中给小娘看过两次病。对一个老人,她倒是没有太多的防范。

孙郎中对女人的家也算是轻车熟路,兴许是心系小娘的病,竟走在了主人的前面。已经是唐突,他却并未发现,开了门,走到小娘的床前,见小娘睡得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赶紧拿了凳子坐下,认认真真的给小娘把脉,可越是认真的把脉,他越发的心惊。再掰开小娘的嘴,看了看舌头。一张老脸若有所思,可任谁都能看得出孙郎中的心情不大好。

女人毕竟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见孙郎中撤了脉,急急的问道:“我家小娘如何?”

孙郎中的唇角抖了抖,终于从干老无光的唇中吐出几个字,“病已见好。”

只四个字,却让女人心中的石头完全放下来,不说药方的事儿,这孙郎中的诊断却还是信得过的,孙郎中从来都没有错诊过。

“我就说,那小郎中虽然年轻,可我瞧他知道小娘呕逆吃不下东西的时候,连想都不想就加了以为生赭石粉末,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小娘吃了之后再喝药,就没有把药汁吐出来,该是有些本事。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害人,孙郎中,您这一回可是冤枉了人家。”女人的眉梢染了一层喜色。

她却不知道,这些话完全是当面扇孙郎中的耳刮子,还扇得特别响亮。

孙郎中心里头却纳闷得不行,始终想不透彻。不应该啊,那生石灰性寒,倘若用得太多,对于稍微有点发热的病者倒是没什么,最多用完之后肠胃受寒拉拉肚子。可周这周家小娘的病,他却再清楚不过,刚开始的时候虽然不重,可呕逆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就算他知道怎么治也无济于事。内热越积越重,这一类病症含量的药物用多了,就会出现寒热相博,那周家小娘的情况,应该会有丧命危险才对。可刚才不管是把脉,还是察言观色,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小姑娘的病开始好转。用了药没到半个时辰竟就开始见效。难道是那大剂量的生石膏的功劳?

还有那一味生赭石粉末,用得实在是太巧妙。生赭石重镇降逆,若在吃药前单独先服用生赭石粉末,恰到好处的镇住了上涌的呕吐。这味药大夫们都知晓,却从未有大夫如此用过这一味药。

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

孙郎中下楼,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徐卓凡,挥了挥手,“放了!”

“老爷,这不是要见官么,怎么……”其中一个家丁出声道。

“赶紧放人,还愣着做什么!”孙郎中沉着声,压着火。

手臂一松,徐倬凡就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肩膀处传来阵阵疼痛,显然是这三个家丁的力气太大,他的手臂出现了轻微的拉伤。不过,这不是他在意的。

他淡淡说道:“病情开始好转了?”

孙郎中虽不像承认,但还是烦躁的点头。

“不用送我去见官了吧!”

这句话就像又扇了孙郎中一巴掌,可孙郎中却不得不再次点头。

徐卓凡有条不紊的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宝贝药箱,“下次说要拿人之前,请先诊断患者的情况,有个确凿证据之后再送我去见官。”

说完,徐卓凡拍了拍药箱,也不看孙郎中一眼,就给孙郎中留一个背影。

孙郎中的脸色异常丰富,旁边的三个家丁被搞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把生石膏用多了,不是会害死人的么?他们三个是孙郎中的家丁,兼任药铺伙计,虽不会看病,但好歹也懂些常识。

可瞧瞧自家老爷,怎么就把人给放走了呢?那小郎中竟还敢给自家老爷脸色。

“等等!”终于,孙郎中叫住了徐卓凡。

徐卓凡止步,却没有给孙郎中好脸色。就算是个人,被这般误会,还受了皮肉之苦,也不可能不怒不满。

“孙郎中有何指教!”连带着,徐卓凡对孙郎中说话的口气不大好。

可让徐卓凡意外,孙郎中竟双手抱拳,低头道:“这次是我的错,小郎中若心中还有气,只管开口,不管要什么,我定会补偿。”

徐卓凡睥睨着孙郎中,孙郎中个子不高,背有些佝偻。徐卓凡就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好歹也有一米六以上。看着孙郎中正好是从上往下看。

可这样的眼神在外人看来,就是高傲,对孙郎中不敬。至少那三个家丁是如此想的。只是自家老爷没有发话,他们万万不敢上前。

徐卓凡稍稍放缓了些语气道:“我接受道歉,补偿倒也不用,只是下次,还请孙郎中先给出证据再抓人。不然的话,我会认为你这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徐卓凡就算再不济,最基本的医德还在,倘若那些方子没有经过试验,我又怎敢乱用。”

孙郎中在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郎中跟前羞愧不已。他承认是自己错了,以徐卓凡的年纪先入为主。先前抓药的伙计说这药是周家娘子请的一个小郎中开的,又见方中的生石膏加得太多,就断定这药会害人性命。

倘若这药是一个四十岁以上的人开的,兴许他会辩证一番,瞧瞧如此用药到底是否合适。这一次确实是他理亏,本来就已经拉下脸面,想着任由眼前的少年数落,却未曾想过,这少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再三强调要先看病者的反应再下结论,更加觉得羞愧。

“郎君说的是,这次是我糊涂,往后却是再也不敢像方才那般冒然。”孙郎中放下身段。

他是晋源县有名望的大夫,对一个小郎中这般放低姿态,倒是头一回。不过他却并未觉得丢了脸面或是其他。只是觉得这小郎中有几分骨气。虽然年轻,医术却也不错,若有人教导,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名医。

心中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孙郎中就脱口而出,“老夫见你医德不错,可否愿意拜老夫为师。老夫虽不才,可在医术在晋源县也排得上名号,不会亏了你。”

孙郎中确实是见才起心。

徐卓凡的眉毛挑了挑,“您老好意小子心领,只是小子家传医术,不好再拜师。倘若您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小子就先告辞。”

说完,徐卓凡挎着药箱,走在青石板路上,不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郎中还立在路上,花白的胡须不停的抖动。

这一回可是被徐卓凡给气惨了。

他本打算收徐卓凡做亲传弟子,这可是整个晋源县不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好事,竟然就被这个淡淡的拒绝了。仿佛做他的弟子是耻辱一样。

徐卓凡可不管孙郎中如何想,他暂时没拜师学医的打算。不管说他恃才傲物也好,心气高傲也罢。他确实没有打算拜师学医。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医术,不是这个时代能比的。哪怕医术在十八世纪末受到西医重创,又经历了□□那种事情,让中医精华十不存九,可终究有不少好东西还是保留下来了。不仅如此,后世的中医虽不受重视,但不得不否认有些天才级别的中医仍然不停的吸取知识,连云南白药那种苗疆才有的好药都做了出来。是以,他觉得,要消化这些东西,实在是太难,他最差的,还是实践,从实践中摸索出自己的路。自然也就没了拜师学医的念头。

可在孙郎中眼里,徐卓凡还是脱不掉眼高于顶的评价。

且不说孙郎中如何看徐卓凡,现在徐卓凡已经到了正街,正街人流涌动,大娘子小媳妇穿着鲜艳的衣裳逛街,又有男人在酒馆里划拳拼酒。

在周家娘子那里耽搁了不少时辰,又在街上走了许久,已是正午。

徐卓凡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三十文钱,心中踏实了不少。他相信自己的医术,靠这一份医术,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松开手,徐卓凡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连带着方才被无缘无故的误会,受了皮肉之苦的事情也看淡了不少,毕竟人家已经道歉了,这次确实是误会。

生石膏如此用法,最早还是出在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里头,所以他也没办法去责备一个老郎中。这是憋屈的是他,他心里头还真有一种有气没处发的感觉。

兴许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本想着找一家面馆填肚子,却又被两个混混拦住。

“小子,借两个钱给哥使使!”

徐卓凡总觉得这两个混混算不上真正的混混,哪里有混混这般没颜色,竟然打劫他这个穷郎中。

“没钱!”徐卓凡面不改色的应道。

那两个混混就开始狂笑,其中一个精瘦的说道:“你从那周寡妇家中出来,怎么可能没钱,赶紧把钱给老子,老子饶你一条小命。”

徐卓凡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就被这两人盯住了。难道方才去瞧病的周家娘子真的很有钱?难怪防备之心如此重。

“两位兄弟别动说,咱都好说,都好说!”徐卓凡却突然改口,“你们跟我去小巷子成不,这里人太多。”

两个混混也不做他想,跟着徐卓凡走进小巷子。

徐卓凡唇角微翘,也不再装模作样,狠狠的把两个混混揍了一顿,心中大快,今日的阴霾也算一扫而光。他干不动三个粗壮的家丁,总归撂得倒两个小混混。

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徐卓凡手中提着“悬壶济世”的不帆,肩上挎着药箱轻松的往最近的一家面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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