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养好病,这一次,我放你走!”
郁梓满脑海里旋转着战凛的这句话,直到很久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是自由了。
从在纪哲谦面前上演了那一场让郁梓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激烈运动后一直截止到昨晚,郁梓没有跟战凛说过一个字,仅仅是在当时提出要战凛放他离开,但在战凛说了不可能后,郁梓就再也没想。
得知了关于哥哥的真相后,郁梓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只是不管当年哥哥跟千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郁梓知道的是他们已经离开了自己,就像当年他站在大海边将修长的手指伸进骨灰盒里掏出爸爸的骨灰洒向蔚蓝的大海那般悲凉。
郁梓茫然地靠在枕头上,一整天没有入眠,他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画面交杂,脑袋也会剧烈地疼痛。
他好想家。
这个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郁梓拉过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可周围似乎还有源源不断的冷风吹进来,好冷,他一个人好冷,甚至连牙齿都在上下打颤。
曾经一直渴望的自由的翅膀,战凛终于还给他了,只是郁梓的心里却仍记得那句话。
记得那句战凛说的“即使你想,我也不会放你走的”这句话,曾经以为他跟战凛一定会是至死方休,不管爱或不爱,一辈子都无法逃离,却没料到战凛竟然在他最措不及防的时候答应放手。
呵呵,也好,也好。
这的确就是他最渴望的自由,现在战凛只不过是还给他罢了,这座冰冷的宫殿永远也无法囚禁他的灵魂。
从国外被带回来后快一年了,战凛仅仅让郁梓出去过一次,甚至连唯一的那一次,都是经过精心的策划为了让他亲眼目睹纪哲谦一家三口在一起才让他出去的。
既然让他走,为何不走呢?离开,又何尝不是新的开始。
只是最令郁梓心痛的是本来义正言辞地说绝不放他走的战凛突然放他走,是不是因为那个……可以帮他生下继承人的女人?
郁梓不想没骨气地跟个女人争风吃醋,也尽量避免不往那方面去想,但是战凛明明曾经如此坚决地说过绝不放他走,现在却突然要放他离开,很难令人不往这方面想。
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曾经要求离开,战凛就这么轻易答应了?郁梓对此深表怀疑。
不,不要再想了,不管爱还是恨,都随着他最后一次的离开而烟消云散吧!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的。
“咳咳——咳咳咳……”听到郁梓的咳嗽声,守在外面的猎非送进来一杯水以及润喉的糖浆,很快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喝了一口甜到腻人的糖浆,火烧般的肺部终于舒服了一点,郁梓在被子里将自己抱住,如黑曜石般闪耀的双眼迷茫地看着外面的黑色栏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九年多,将近十年。
这十年他是如何度过的?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郁梓睁着眼睛,努力忽略心底的抽痛,认真地思考着离开了宫殿后自己该过怎样的生活……
哥哥,妈妈,爸爸,千御,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累了,杀了战凛我做不到,等我们相见的那一天,我再亲自向你们赔罪,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郁梓累了,是真的累了,跟战凛纠缠这么久,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无力去分辨了……
战凛看着监控里的郁梓,右手拿起一杯烈酒一口饮尽,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去将他用力抱进怀里?
失去神采的双眼空洞得令人心悸,战凛甚至想收回自己的话,不放他走!永远也不放!但是一看到他苍白的面容以及微微蜷缩着身体咳嗽的背影,战凛的心就隐隐作痛,囚着他也不是办法……
承诺过等郁梓病好就放他走,战凛知道自己拥有的时间不多了,战凛捧着一碗飘着肉香味的粥走到郁梓的床前,温柔地将郁梓扶起靠坐在枕头上。
并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郁梓下意识地拒绝这种温柔的喂食,漆黑的眼睛快速地瞥了战凛一眼,低低的声音从双唇间流泻出来:“我觉得我可以...”
战凛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郁梓伸过来想抢过瓷碗的手,盯着那还留有淤痕的手腕,轻声道:“你的手还没好。”
郁梓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仅仅是手腕处的外伤而已,不至于连个碗都拿不起吧?“只是手腕……”
话还没说完郁梓便怔住了,因为他看到战凛的黑眸变得格外凌厉,掩饰了深处的一抹哀伤,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默认接受。
战凛满足地一口一口喂着郁梓,就这样,在放郁梓走之前,他们好好地相处,就这样留下点美好的回忆,起码以后郁梓回想起他的时候,不至于总是联想到他曾经的暴戾与残忍。
至少,至少,还有一些美好的回忆,给郁梓,也给战凛自己。
在郁梓养病的期间,战凛一直很温柔,什么都亲力亲为地为他做,不管是喂饭喂菜还是喂药,洗澡还是上卫生间,战凛仿佛生怕错过每一秒,可以说是对郁梓寸步不离。
因为死活不肯打针,所以只能吃西药,过多的西药令郁梓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所以最近战凛专门请了营养师为郁梓搭配合理的补身体的膳食,但是也许因为抵抗力下降的原因,这场病来势汹汹,所以一直很难好。
对于郁梓时不时还咳嗽的情况战凛既心疼,又有点庆幸,病一天没好,郁梓就能多留在他身边一天,哪怕只是轻搂着郁梓入睡,嗅着郁梓身上独特的味道,对于现在的战凛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郁梓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泛着抽痛,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对他这么好?
“咳咳——”感觉喉咙痒痒的,郁梓皱眉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身后搂着自己的大暖炉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大掌不厌其烦地抚上郁梓光滑的脊背,温柔地拍着。
每天晚上战凛都会因为郁梓的咳嗽声被惊醒无数次,然而每一次都不会有多余的话语,仅仅是抬起手温柔地拍打着郁梓的背,让他能舒服一点。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了,战凛就搂着郁梓睡,每一晚都无比眷恋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熟睡,没有对他做任何事,甚至有时候郁梓明显感觉到战凛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战凛却依旧没有强来。
这将近十年来,两人还是第一次相处得如此融洽,不可否认这是一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一个月一晃而过,郁梓的病已经基本痊愈,连比较难好的咳嗽也好了,因为连日来配合营养师调理身体,郁梓的脸色不再是苍白如纸,而呈现了以往那种健康的白皙肌肤,甚至透着淡淡的红。
天天都拥着郁梓睡觉的战凛明显感觉郁梓不再像之前那么硌手了,欢喜之余又有些哀伤,也许郁梓是知道病好了后就能离开,所以才会恢复得这么快的吧?
想到郁梓有可能恨不得早一秒离开自己的怀抱,战凛便痛彻心扉,哪怕是早一点对他好,对他更好一点,他会不会对这一次的离开有一点点的依依不舍呢?
战凛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不,他不应该这么想,比起那个病恹恹的郁梓,战凛更喜欢郁梓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模样,那样的郁梓会给人带来一种致命性的诱惑,令人难以转移视线。
从出生到现在,战凛还是第一次如此痛苦纠结,第一次如此不干脆,但是郁梓已经好了,健康地睁着灵动的黑眸望着牢笼型宫殿外面的楼梯,战凛尽管心痛,却依旧命令自己说出违心的话语。
“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恭喜你……自由了。”战凛忍不住用双手捧起郁梓的脸,在那洁白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甚至卑鄙地希望自己留给郁梓的任何东西都永远不会消失。
哪怕是气味、感觉、印记,甚至是痛苦的又或者是曾经两人一同攀上过的绝顶**。
战凛希望郁梓不要忘记,即使这些记忆有可能会让郁梓痛苦,他却依旧如此希望着。
听着战凛沙哑地宣布自己的自由,郁梓脸上在笑,心却在颤抖,他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不能泄露一丝不舍的表情。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战凛不会放手的,郁梓有这种直觉,既然战凛决定放手,他更不可能死缠不休。
郁梓轻轻地点头,战凛故作轻松道:“我明天让猎非亲自送你离开,明天凌晨五点我要去一趟芝加哥,就不送你了。”
郁梓如黑曜石般的双眼眨了眨,掩藏在背后的右手用力地攥住了被单,依旧轻微地点了点头。
“今晚早点休息。”战凛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准备抬步离开。
走了几步后又猛地转过身回到床前,男人轮廓硬朗的脸上带着沉重的痛楚,往常如鹰隼般凌厉的双眸也变得有些黯淡。
战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大床上的郁梓,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