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兰没有理他,她在回廊尽头的风雨亭中坐下,沉默的注视着这座被夜幕和暴雨笼罩的古宅,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已隐去,阴影中面容波澜不惊,冷漠地像块石雕。
舒缓而怀旧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开始低不可闻,后来渐渐地盖过了暴雨的嘈杂,却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巫兰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沉浸在这熟悉的曲调中,眼睛里冷寂也像雾气一样缓缓地化开。
是她常听的曲子。
她嘴角有了一点笑意:“朱雀。”
朱雀夜间频段男主播一样磁性温柔的声音说道:“亲爱的主人,是不是觉得人家很贴心呐,有没有为刚才的发火感到愧疚呢?么么哒一个就原谅您哟。”
巫兰沉默一下:“你真的修不好了?”
朱雀给她发了一个泪奔掩面的表情,并且配有字幕:嘤嘤嘤嘤坏人~!
巫兰不为所动,眼睛里露出的笑意却是真实存在的。
音乐忽然停了下来,朱雀语气平板地说道:“主人,梁府地图发现入侵者,一共二十八个。”同时他开启地图界面,满屏的绿点中,出现了几十个红点,前门、后门都有,但凡红点经过的地方,绿点就会变成灰色,这代表着一条人命的消失。
从后门进来的入侵者目标明确,直奔梁君壁的卧房而去。
巫兰起身,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梁君壁的房间,她推门而入,直接绕到屏风之后。
梁君壁靠在床上,头偏向一边,他眉头微蹙,眼睛阖着,长长地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一小片阴影,那张姣若好女的面容上泛着说不出的哀意,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表情难过的也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
巫兰毫不怜惜,大力晃醒他,一边观察着地图中红点的分布,一边抓起梁君壁的胳膊,掀开被子低声催促道:“起来,穿上衣服跟我走,马上。”
梁君壁双眸中含着迷茫之色,懵懂地看着巫兰,喃喃道:“芷柔……”
他玩偶一样被巫兰摆弄着身体,无意识地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被脚下坚硬冰冷的触感一刺激,脑子清醒了几分:“是你……”他久病在床,浑身无力,被巫兰拉着,勉强站了起来,身上只着亵衣亵裤,披着外袍,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走不了么?”
巫兰伸出两指,在梁君壁脖子后某个位置捏了一下,男人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失去了意识,巫兰扶他躺倒床上,打开立柜,胡乱塞了一床被子进去,最后才把梁君壁关进去。
吹熄蜡烛后,从后门包抄而来的红点距离巫兰不足二十米。
可能是因为时空穿梭的缘故,空间扭曲导致她原先和系统兑换的道具武器全都碎成了渣渣,唯一有幸存的只有一颗电击球,但电击球一次只能电击一个人,并且一次释放的电压只能让一个成年人暂时晕厥。
所以巫兰不打算用电击球。
身无分文,自然无法向系统兑换,但于她而言,在黑暗的环境里,只凭一双手就足够对敌了。
任何外力都不能带给她安全感,所以在得到系统之后,巫兰最先做的就是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最大程度的改造,这种改造并非让她异能或者变超人这种脱离现实的,只是让她身体各项机能达到最完美的状态,柔韧度、平衡性、持久力、爆发力,感官的敏锐程度,大脑的活跃程度,……系统是最全能的改造者,危险程度不同的经历和遭遇则是最顶尖的老师,没点本事,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全球通缉榜上“永不落网的No.1”?
来了四个人。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鱼皮水靠,这种打扮在暴雨天里显然更方便形容,他们有备而来,并且专门挑了这一天下手。
房间里没有动静,一名黑衣人慢慢地打开门,谨慎地迈了一只脚进去,他另外三名同伴也在一息过后小心翼翼的进入房间内。
闪电和雷鸣已经停了下来,天地间唯有哗啦啦的雨声,外面尚有一丝天光,房间内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但谁也没有碰到房间里的家居摆设,他们的眼睛虽然不能穿透全部的黑暗,却比普通人更适应黑暗的环境。
这种优势,在听到第一声脖子被拗断的脆响时,宣告打破。
当另外三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雪亮的锋刃吻上第二人的颈项,刺穿第三人的喉咙,“咄”的一声,传来两声刀砸在地板上的声响,“咚”的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第四人的脚边,在他惊的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的同时,一只和空气一样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脖子,他几乎没感觉到任何痛苦,就永远地告别了人世。
朱雀轻声道:“十秒。”
巫兰打开地图界面,只一会儿,上百个绿点所剩无几,已经开始有别的红点向这边靠拢,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她不敢托大。
把梁君壁抗到肩膀上,她从后门离开,出了梁府,梁府地图就自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银花城地形图”,因为属于未开启的地图,所以除了巫兰本人和被标记过的秦邦彦外没有任何人物标示,秦邦彦仍然在梁府的位置,名字是绿色的,这代表他还活着,巫兰收回目光,给梁君壁做了标记,在代表她的三角符号上,出现了一个重叠的绿名。
巫兰扛着梁君壁,跑过大半个银花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医馆3号”。
她放下梁君壁,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敲响“医馆3号”的门板。
朱雀发了个阴暗的表情给巫兰,嘤嘤嘤地说道:“混蛋,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巫兰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没有理会他,继续敲门,医馆里的人终于被她吵地不耐烦了:“来了来了!谁啊这是?!”其中一块门板被卸掉,巫兰迎上那张满是怨气的脸,微笑,“小哥,我这里有个病人,你要吗?”
医馆小哥大脑当机:“……”
巫兰搂着梁君壁挤进去,被推开的医馆小哥反应过来立刻大叫起来:“唉唉唉唉,姑娘你怎么——”他的声音在看到巫兰把人高马大的梁君壁打横抱的画面后瞬间消失了,他嘴巴张得很大,就像被人硬生生塞进一整个鸡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震惊地忘记了阻止她往后堂去。
门帘掀开,里头走出来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和巫兰打了个照面,看到她的形象时愣了一下。
小哥也回过神来:“先生,我拦不住她!”
“拦?”男子瞧了眼巫兰怀里的梁君壁,狠狠瞪了小哥一眼,“赵小四,我教你的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去烧热水!”他相貌清俊,看起来甚是儒雅,一发脾气那点表面上的温和全都没了,冷着脸骂人的样子很吓人。
不再管赵小四,男人掀开帘子,对巫兰道:“进来!”
他神色毫无异样,语气比对赵小四稍稍好上那么一点,但绝称不上和气,换了别人可能还会犹豫,不过巫兰是什么人?这位“先生”再不走寻常路,还能比得过策划着让男人怀孕生子这个惊天大阴谋(雾)的巫兰?
她连迟疑一下都没有,干脆地走进去,赵小四眼看着梁君壁一脑袋磕到门框上,发出好大一声响——门太窄了。
巫兰脑袋上冒出问号,转了一下身,赵小四受不了的闭上眼睛,果然又听到一声响亮的:“咚!”
男子:“……”
赵小四:“……”
巫兰沉默一下,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表情,把脑袋上起了两个鼓包的美人“爹”放到内堂木板床上。
她回过头看着还在门口杵着的男子,笑问:“你是大夫?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种事情发生后若无其事的笑的那么自然的?
“敝姓陆。”陆大夫微妙地上下打量巫兰几眼,随即恢复常态,走到巫兰跟前,“把手伸出来。”
巫兰很配合地把手给他,陆大夫三指搭在她手腕上,片刻后松开,颇为意外地看了眼巫兰:“放心吧,你没病,我行医十几年没见过谁的脉象比你还健康的。”他目光越过巫兰,落在梁君壁脸上,呵了一声,“短命相!”
朱雀欢快地说道:“这个人太讨人喜欢啦~”
巫兰:“……”这人嘴巴真够毒的。
陆大夫可不知道巫兰在想什么,坐下给梁君壁把脉,过了一会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没救了,本来能活七天的,现在顶多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