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国庆节这天的中午,丽春芝带着丽春茗应邀来到任营岩家,出发前,丽春芝把自己酿造的葡萄酒,用二升的饮料瓶装了满满一瓶,带给任营岩。
一进门,丽春茗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呀!我说大哥,你家的房子怎么这样小啊?还没我家的大呢。”
任营岩还没接话,丽春芝就扯了一下丽春茗的胳膊,板着脸说:“甜甜,不许没大没小地乱说话!人家任厂长这是刚来厂里,还没来得及换大房子呢。”
“你才乱说呢!”丽春茗不服气地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他已经认我们当妹妹了,你怎么还厂长厂长地叫呢?”
任营岩看这姐妹俩一进门就干上了,就笑着打岔说:“小妹小名叫甜甜呀?叫甜甜好听,叫出来心里就甜甜的,以后我也这么叫,甜甜没意见吧?”
“好啊,好啊!你这样叫甜甜,更像亲大哥了。”丽春茗非常兴奋,拍着手说。
“甜甜在家最小,让我爸妈惯得不成名堂,任厂长不要见怪啊。”丽春芝抱歉地说。
“还叫厂长------”丽春茗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春芝啊,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大哥也行,如果不习惯,叫我老任也可以,以后我们私下在一起,就不要厂长厂长地叫了,听着多生分,好吗?”任营岩商量地说。
“不许叫老任,要和我一样,叫大哥!”看到任营岩站在自己一边,丽春茗更是理直气壮。
“既然你已经认我们做妹妹了,我就叫你一声大哥吧,”丽春芝虽然还是有些扭捏,仍然轻声地叫了一声“大哥”。
“这就对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听到丽春芝也改口叫大哥,丽春茗满意地叫道。
“甜甜,你先陪姐姐看会儿电视,我去给咱们准备酒菜,庆祝我们兄妹相认!”任营岩内心也是十分高兴。
“我来给你当下手,做饭我还勉强可以。”丽春芝客气地说。
“什么勉强可以,我大姐做的饭可香了;不过,大姐,你今天就不要逞强了,我想尝尝大哥的手艺,改明大哥到咱家,你再给他露一手吧。”丽春茗自作主张地说。
“这样最好;再说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忙可帮,你俩就先看电视吧。”任营岩说完一个人进了厨房。
工夫不大,任营岩就把四菜一汤端上了桌子:菜是两热两凉,凉菜有特色的是凉拌白菜心,这是十多年前任营岩跟一位大厨学的,当时任营岩哥哥结婚,在家里办的宴席,任营岩在厨房帮灶,客人走后厨师们给自己做了几个小菜,其中一个就是凉拌白菜心,做法是把一颗大白菜剥得只剩下最里面发黄的菜心,切成头发般的细丝,先用细砂糖腌制一下,吃的时候再放点香醋和姜丝,特别的爽口;大厨告诉任营岩,他们长期在厨房工作,整日烟熏火燎,只有吃这种酸甜爽口的菜才能开胃;由此任营岩悟出了一个道理,食不在精而在于对食者口味,于是就把这道菜的做法记住了。热菜有特色的是任营岩自己琢磨出来的雪掩火山口;做过饭的人都知道,茄子做菜最难处理的就是它所含的水分,炒轻了水分出不来吃着一股生茄子气,炒重了水分出来了,盘底都是汤茄子也没了型,没有了色、香、味的效果;任营岩琢磨出一种做法,他先把茄子切成薄片,在干锅里背熟,去掉了其中的水分,然后略为过油放进作料轻炒一下起锅,放到盘子里的时候摆成火山口状,最后在表面撒上一层蒜末和葱白末,形似雪掩火山,吃起来又特别下饭。另外两个菜虽说没什么特色,但是红烧肉肥而不腻,也很可口;拼盘里有香肠片、香干片、肚丝和鸡丝,作为下酒菜也说得过去。
汤是莲藕骨头汤,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闻着喷香,有趣的是这种汤虽说是热汤,但是不冒气;任营岩刚结婚第一次到丈母娘家去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种汤,丈母娘是湖北人,做这种汤非常拿手;任营岩第一次喝这种汤,不知底细,看汤不冒气,以为是凉的,舀了一大勺直接倒进口里,差点没把嘴烫出泡,幸亏吐得快;老丈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藕汤不冒气,烫死傻女婿。”
汤菜端上桌后,丽春芝从包里拿出带来的葡萄酒,对任营岩说:“大哥,酒你就不要再张罗了,今天就尝尝我自己做的葡萄酒吧。”
“你们怎么还带着酒来呢,有点见外了吧。”任营岩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这不是见外,自己家人吃饭,就要喝自己家做的酒,谁让你不会做呢!”丽春茗也在一旁帮着姐姐说话,而且理直气壮。
“照甜甜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任营岩无可奈何地说。
“当然是你的不是了,你要是以后再不把我们当家人看待,甜甜就再也不理你了!”丽春茗娇嗔的都有点蛮横不讲理了。
“好、好、好,我听甜甜的话不就行了,真要是好喝,我以后还要上门讨酒喝呢。”面对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开心果,任营岩只好再一次选择投降。
“这才像个大哥的样子。”丽春茗终于满意了。
“大哥,我做的这个葡萄酒,是纯葡萄酒,没有加一点水,不光好喝,对身体还有益呢。”丽春芝一边说,一边打开瓶盖,给任营岩的杯子里倒酒。
“半杯就行了,我酒量有限。”任营岩说的是实话,他的酒量确实有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很少喝酒,在那些应酬场面,也是白酒不超过二两,啤酒不超过一瓶。
“这个酒的酒精度很低,只有七、八度,多喝点没关系。”丽春芝解释说。
“饭七茶八酒要满,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还当厂长呢?!”丽春茗又开始敲边鼓了。
“你这个甜甜,怎么什么都懂,说话一套一套的。”任营岩说。
“那当然了,要不怎么给你这个聪明的大哥当妹子呢。”丽春茗得意地说。
“那这样吧,我给你出个题目,你如果答对了,我就让你姐姐给我把酒斟满,好不好?”任营岩想逗逗这个开心果。
“不许太难了,如果太难我回答不上来,我就赖账。”丽春茗先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不难,你们上中学的时候肯定学过。”任营岩说。
“那你就出题吧,我可是个好学生呢。”听说是中学学过的,丽春茗很自信。
“那我就出题了,”任营岩说,“中国唐朝时有个叫王翰的诗人写过一首有关葡萄酒的诗,你知道吗?”
“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丽春茗应声背了出来。
“好!我家这个甜甜是不简单,春芝,把酒给我满上吧,就冲着‘醉卧沙场君莫笑’,我也要舍命陪妹子了!”任营岩再次认输。
酒斟满后,任营岩举起酒杯说:“今天两大喜事,一个是国家喜事庆国庆,再一个就是我们成了一家人,来,我们为这两大喜事干杯!”
“不对、不对,不能干杯,只能碰杯,一口喝干了,大家不都醉了。”丽春茗又听出任营岩话里的毛病。
“甜甜说的对,我们为这两件喜事碰杯。”任营岩纠正说。
“可惜大嫂不在。”丽春芝插了一句。
“她去省城看儿子了。”任营岩的儿子已经上高中,一直在省城姥姥家生活,此时方敏已经借调到市经委,借国庆节两天假,又请了几天假,回去看儿子。
“你怎么不一起去?”丽春茗问。
“总共只有两天假,我回不去呀。”任营岩回答说。
“你也请几天假呗。”丽春茗说。
“这个主意不错,我请几天假,然后甜甜替我去处理厂里那一大堆麻烦事。”任营岩开玩笑地说。
“我才懒得当那个厂长,累死人了。”丽春茗不屑地说。
“来,喝酒不累,我们先碰一下。”任营岩提议。
酒过三巡,任营岩和丽春芝谈起了正事:“春芝,我让甜甜告诉你的那两件事,她告诉你了吧?”
“昨晚都给我说了,甜甜分配工作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甜甜聪明,学习也好,不上大学就太可惜了。我就是没读过几天书,只好安心当一辈子工人了。”丽春芝感叹地说。
“既然你也同意,我看就把甜甜安排到厂子校当老师吧,当老师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可以百~万\小!说学习,还有寒暑假整块时间,我再给子校校长打个招呼,让他照顾着点,就可以工作学习两不误了。”任营岩商量着说。
“大哥考虑的这么周到,就按大哥说的办吧。”丽春芝领情地说。
“甜甜啊,大哥让你去子校当老师,你有意见吗?”任营岩又问丽春茗。
“大哥这是问道于盲呀,厂里的事甜甜什么都不懂,甜甜就把自己交给大哥了,大哥认为怎么做好就怎么做,甜甜一切都听大哥的。”这次丽春茗回答的倒是很认真。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说罢,任营岩又问丽春芝:“二妹、三妹的事情呢?”
“她俩的事情我看就算了,厂里人多嘴杂,大哥为我们办这么多件事,别人会说你闲话的。”丽春芝在家里是老大,做事情想得比较周到,她不想让任营岩过多的为难。
“办一件事有人说闲话,办十件事也有人说闲话,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管不住,由他们说去吧,该办的事情就要办,不能因为有人说闲话就不办了。”任营岩年轻的时候因为长相英俊,人又聪明能干,所以很招女孩子喜欢,从当学生起就有不少女同学围着他转,由此也惹来不少闲话,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议论;对这些议论他的基本态度是:不说到面前的不理,善意说到面前的说声谢谢,恶意说到面前的他只有一句话:有本事你也去呀!
“就是,该做的事就坚决去做,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丽春茗年轻气盛,颇欣赏任营岩处事的态度。
看到任营岩态度坚决,不怕闲话,丽春芝很感动,于是商量着说:“我看是不是这样,老二春花两口子都在县上工作,一动两人都得动,调动工作难度大,就算了;老三春果在县上,她丈夫在市里工作,两口子两地分居很不方便,要是有机会,就把春果调到市上吧。”
“那也好,你告诉春果,让她先把自己单位的领导搞定,一旦搞定,我就让厂劳资处发商调函;这件事情最好是一次性搞定,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任营岩叮嘱说。
“那就太感谢大哥了!”这次“大哥”这两个字,是丽春芝发自内心、自自然然叫出来的。
“来,为我三姐夫妻团聚干杯!”丽春茗高举起酒杯,还没待别人响应,自己一仰头,就把半杯酒一下子灌进嘴里。然后用空杯去碰任营岩放在桌上的酒杯,说:“好大哥,你是大大的功臣,甜甜代三姐感谢你,这杯酒,你得全喝完!”
任营岩一是不愿在丽春茗前示弱,二也是确实高兴,所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丽春芝看任营岩这样尽兴,也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然后又给三人都续满。
要论酒量,丽春芝最大,其次是丽春茗,尤其是葡萄酒,她两人在家里常喝,更是不在话下;任营岩酒量最小,这次喝的又是不常喝的家酿葡萄酒,虽说甜酸可口,酒精度不高,但是喝多了,酒的后劲还是蛮厉害的,几杯下肚,酒劲就慢慢上来了。
酒喝多了话就多,任营岩也不例外:“春芝啊,咱们家这个甜甜,年纪虽小,却是又大气又豪爽,人聪明,懂得也多,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这要从我爸爸说起了,我爸爸生前是凤凰岭市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特殊时期的时候,他因为写了一篇小说而受到迫害。”丽春芝沉重地回忆着说。
“什么小说?”任营岩好奇地问。
“小说名字叫《凤凰岭的传说》,是根据当地群众口头流传的故事改编的,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凤凰岭还不叫凤凰岭,叫大黑岭,是先秦居民生活的地方。大黑岭里有两只巨大的蜈蚣,它们残忍无比、吸血成性,经常袭击当地的居民和牲畜;先秦居民们奋起反抗,试图驱赶走这两只凶恶的蜈蚣,可是他们始终不是蜈蚣的对手,反倒是白白丢掉了很多性命。正当人们纷纷逃离大黑岭的时候,从秦岭山脉的主峰太白山飞来一对凤凰,这对凤凰本来只是路过这里,但是流离失所人们的哭声打动了它们,它们决定停下来帮助人们消灭这对蜈蚣。凤凰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找到了蜈蚣,经过一场恶战,它们虽然啄断了蜈蚣的很多只脚,但是自己也伤痕累累,并且被蜈蚣施放的毒气熏坏了眼睛。首战不利,凤凰撤出了战斗,飞回了太白山。凤凰并没有气馁,太白峰顶,它们衔来无数支香木,用天火点燃,然后双双跳入火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极端的痛苦之中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和火眼金睛。凤凰又飞回了大黑岭,重新挑战那一对蜈蚣。蜈蚣虽说仍然凶狠,但是面对浴火重生后的凤凰,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手之功,很快就被凤凰啄的遍体鳞伤,落荒而逃。流离失所的先秦居民又回到了大黑岭,过上了平静安定的生活。为了纪念和感谢这对凤凰,人们把大黑岭改名叫凤凰岭。”丽春芝讲完这个故事后,长出了一口气:“唉-----,我爸爸就为这个故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造反派说他是宣传封建迷信,把他遣送回县上老家务农,我们一家人也跟他回到了县上。”
“这么优美的故事,怎么能说是宣传封建迷信呢?”丽春茗不解地问。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们是没有言论自由的,只要说你沾上了封资修的边,你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的。”任营岩解释说。
“爸爸下乡务农后有了甜甜,他就把心思全放在了甜甜身上,从甜甜会说话起,他就教甜甜背唐诗、背宋词,再大一点,又让她学写字,算算术,所以甜甜比上头三个姐姐都聪明。”丽春芝宽慰地说。
“怪不得甜甜背的那么熟,原来刚学说话的时候就会背了。”任营岩夸奖说。
这顿饭一边说一边吃,由中午十二点半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半,菜倒是没有下去多少,一瓶两升的葡萄酒倒是快见底了。任营岩满脸通红,甚至脖颈、手掌心也泛出红色。
“大哥,你没事吧?”丽春芝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心跳的有些快;来,咱们把剩下的这点酒喝完,就结束战斗。”说着,任营岩指着酒瓶就想站起来去拿,可能是站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猛,酒劲一下子涌上头顶,身子不由得左右摇晃起来。
丽春芝、丽春茗见状连忙站起来,一边一个扶稳任营岩,丽春茗的手指无意地落在任营岩手腕的脉搏处,立刻就紧张地喊出来:“哎呀,妈呀,大哥的脉搏怎么跳的这么快!”
丽春芝听后也紧张起来,忙说:“甜甜,你快给大哥测一下一分钟跳多少下。”
丽春茗看着手表,一分钟后说:“太快了,一百二十六下。怎么办?”
任营岩虽然头很晕,但是脑子还清楚,说:“没事,以前喝多了也是这样,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快,甜甜,咱俩搀大哥去床上躺下。”丽春芝连忙对丽春茗说。
“不用,不用,我没事。”任营岩不愿在两个新认的妹妹前示弱。
“什么没事!酒喝多了都说自己没事,”丽春茗强硬地说,“快去床上躺下,不听话甜甜可要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营岩平时待人处事很有主见,但是一到这个任性的开心果面前就显得特别的无奈,也只好任她们姐妹俩搀扶着,走进里屋,躺在了床上。
丽春芝很细心,帮任营岩脱掉鞋子,然后把吊在床边的双腿抬到床上。看到姐姐这样细心,丽春茗也从床里边拉了一床薄毛巾被,盖到了任营岩身上。
任营岩心里很清楚,身上却没有力气去阻止她们的侍候,索性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姐妹俩人的细心和温柔。
侍候任营岩躺倒床上后,丽春芝让丽春茗守候着任营岩,自己来到外屋,把吃剩下的饭菜收拾到厨房,放进冰箱里,然后又洗碗、擦桌子、拖地,把这些事情都干完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丽春芝干完活走进里屋,看到不但任营岩睡熟了,就连丽春茗也趴在床边睡着了。丽春芝拍醒了丽春茗,轻声对她说:“甜甜,姐姐四点钟要上中班,得走了,你守在这里,大哥没事最好,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就到厂里来找我,听到没有?”
“听到了。”丽春茗迷迷糊糊地回答说。
丽春芝离开后,丽春茗睡意朦胧地坐在床边,没一会儿,便身子一斜,躺到了床上。
任营岩睡梦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躺在身边,便下意识地向里挪了挪身子,丽春茗趁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觉养成的习惯,侧着身子,一条胳膊搭在任营岩胸脯上,一条腿很自然地绻放在了任营岩的大腿处,头枕在了任营岩的胳膊上。有了这样既熟悉又舒服的睡姿,再加上又多喝了点葡萄酒,丽春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