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那些探求真相的人。
警惕那些发现真相的人。
————伏尔泰
琅琅上口的箴言诵读声,宛若拂晓第一缕洞穿暮色的锐利晨曦,将床榻上假寐的唐粟眉宇间,最后一丝弥留着徘徊不去的迷糊也被爽利地清扫到一干二净。
“早上好。优格尔同学~~”或许是因为酣眠后,身体里满溢的慵懒,所包裹的甜腻与满足;亦或是乍见下,与初次相遇时重置般的相若,所带来的时空错位感。总之,心头的安宁与淡然竟是意外地压制下惶惶与羞涩,引导唐粟施施地用被褥掩住不经意乍现的几许春光,镇定地朝桌案前端坐的男子道起早安。
可,托着腮愣愣凝视着“品茗”起来,用沉默的颔首回应唐粟的少年,已然不是当初的相同的味道——新春开头隆冬残留下的寒意,早被伴着虫鸣鸟啼的勃勃生机毫不客气地取而代之,少年冷峻的墨色风衣也一并被抛弃于远去的季节中,宜人的米色针织衫融汇着优雅与清爽,领角暖暖的绒线头搭上乌黑发际间透过纱窗的点点光辉,连优格尔冷峻硬朗有余的面容,都整个化了开来。
不过,这些流于浅表的事物,都并非是最令唐粟所在意的一点。似有若无地虚挂着浅笑,舒张的十指,无意识地来回在身前舞动,温婉里蕴着狂放,柔和中蓄起凌厉……沉浸在自身世界的少年,其所挥洒的轨迹,羚羊挂角,变幻莫测,仿佛他并非是安安稳稳地坐在窝在少女料峭一空的温馨卧室,而是西装革履,身居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舞台的正中心,毫不退让地与无数吹毛求疵观众的视线激突,即将引领一场意图缔造传说的演奏……
与少女多姿多彩的妄想世界中,管弦争鸣,高潮迭起的盛景相悖,寂静中忙碌的它们,只有在间或拂过膝上幼犬毛茸茸的小脑袋时,才能得到一阵混杂着舒服呼噜声的躁动作为回应。明明是如此静谧,安详,和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旁人不愿轻易去打破。那又为何,会臆想出与现实如此迥异的场景?
如果是大大咧咧的阳太郎,想必会对着优格尔乍看下,充斥满溢着温柔缱绻的脸庞,肆意调笑:“哟,兄弟,你那万年扑克脸,也能露出这幅表情,还真是不容易啊“;如果是心思细腻的优姬,大约能透过修饰,捕捉到优格尔黯淡到毫无焦点的瞳孔,由衷感叹:就好像,他所希冀所溺爱的存在,并非处在眼前,而是置身于不知何处的遥远彼地;而若是性情沦落到唐粟这般多愁善感的程度,才能恰巧从此刻蜷缩的角度,窥测到比瞳孔更加深邃的地方,一如迷宫中纷飞的幽幽残蝶,暗紫色的火焰缭绕着神经噼啪作响,一路延伸而去——无法名状的执念隐身于深邃的思维之海,偶露峥嵘一角。
游弋的妄想并未能持续多久,就被小腹上磨蹭的温热打断:“咿呀,唐粟姐姐,早上好,嘿哈!”攀着少女的躯体而上,从被窝的缝隙里探出一张稚嫩的笑靥。
“呀,唯!”四目相对,一声短促的悲鸣过后,唐粟才意识到,此前的被窝里,除却自己,还藏着另一个小家伙,“你怎么……不,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唐粟姐姐,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令她措手不及的反诘……单薄的画面,夹杂些许违和满满的墨色图块,渐渐失却本就不多的黑白色彩,把晕倒前本就错落的记忆搅得愈发乌七八糟。好不容易才离去的昏沉感也卷土重来,眉心区区的轻微的刺痛并不能阻遏唐粟再一次摇摇欲坠。
“蹭蹭,脏东西,坏东西,都飞走喽。”诡秘的山林深处,一泓清泉淙淙而下,穿透迷雾,扫荡阴霾——揉捏在唐粟脸颊两侧这双小手带来的奇异波纹,堪堪赶在冷汗浸湿衣衫前,将她从越陷越深的“黑潭”中打捞了起来。
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在黑桐唯天真无邪的面容前火速败退下来,唐粟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被她俩动静吸引,已从软椅上长身立起的优格尔,以期得到一两句的解释。
可惜,优格尔却径自越过她的视线,微不可查地抖下左肩,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咧咧嘴,也没给出只言片语,便走到床榻的另一边,做了件唐粟每日朝食前的必修课——又向前翻过一页的日历,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10号!已经……今天已经是5月10日了。”揉了又揉,挥舞的双手,往复数次而渐变得夸张,让攀附在她胸前的唯,不得不瘪起嘴,不满地滑落一旁;酸涩感压迫着泪珠,携带眼眶里的所剩无几的迷蒙,一并自眼角处悄悄溜走,可也残留下丁点雾气,让犹自不可置信的唐粟不得不弯下腰肢,才真真切切地确认了其上分明的文字——鲜红的“日曜日”,确确实实,已然是日本今年五月黄金周后的第二个上课日,“我翘课了?啊!”
…………………………
不追问自己为何会昏睡两天两夜,而是急匆匆地挂念起错过的课业?还真是令人无话可说……也罢,只是……大约,这生硬的转折,也是书中记载的,掩饰自己不安的一种手段。
弯下腰拍拍幼犬的小脑袋,蹿腾小拉布拉多蹒跚地撒着欢冲向床角,赶去逗弄因为被冷落而鼓着小脸,气哄哄的唯。优格尔不得不先着手解决眼前,慌慌张张的唐粟一身真假参半的焦急。
“撕拉!”被利落地扯到一侧的窗帘,连响声也比寻常锐利几分,惊得正慌慌张张穿戴打扮的唐粟,一个愣怔,双脚交错,接连踏在空处,胡乱挥着手脚栽倒在床榻上,发出阵含糊不清的抱怨。
帘外的世界,一如唐粟所猜测——红彤彤的火烧云毫不客气地将苍白的离群者挤到一边,大大咧咧据下足足三分之二的天空,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追逐起地平线上起伏不定的红日,意欲多扯下几抹辉光加持上身,使自己在同侪中出落得愈发夺目,吸引更多人的赞叹。
原来还早……就这样用纤细的校服上衣搭着宽松的睡裤,抱起双膝蹲在床角,一直痴痴待到日影偏移,窗外的光景愈发黯淡。迟钝的唐粟才意识到,此刻的时间点,并非清晨,而已近暮。
“放心,不过是缺课两天而已。虽然阳太郎在学生会里素来没有什么威严,可糊弄考勤上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成功率应该……”回想起记忆中阳太郎不靠谱的表现,又迟疑于该如何解释连自己都不甚分明的谜题,不善谎言的优格尔,话语之间,也不禁迟疑了几分,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也为了给唐粟加上点底气。优格尔收拾好无端的心绪,回味残缺的儿时记忆底处,不良巫女用于安慰失落自己而流露出的温柔,才让他按在唐粟肩上的僵硬的右手柔和了些许。想了想,
他又笨拙地垂下身子,想要用缩短两人间的距离所营造的温暖,来为少女多少增添些安心。
“那个……我进来了哦。啊,不好意思,似乎、似乎是打扰你们了呢。”弱声弱气地推开房门,刚从缝隙里探出半张脸,来人又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也怪不得她,定格的画面中央,优格尔和唐粟此刻的形象,难免杂糅着暧昧的粉红色气息——衣衫凌乱的美丽少女,屈身相交的温婉少年,在重叠扭曲的光影错位,宛若耳鬓厮磨在一起。
更何况,疑似关系“亲密”的两人同时请假,唯一知情人阳太郎给出的解释又模棱两可,早乙女静萌动的少女心里,业已种下猜疑,此次打着来探病的由来上门,多少也隐匿着一探究竟的小心思。
“啊,小静,其实没什么好介意的……不对不对,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么说也不对,其实还是有点事情。”被窥破后面红耳赤的唐粟,胡言乱语着一把扯过不明所以的唯,当做挡箭牌。
反倒是恰才更不自在的主动者优格尔,迅速从尴尬的氛围中脱身而出,安坐如昔,食指轻扣桌角,淡然问道:“早乙女同学,能告诉我你的来意嘛。”
“我就是来看看,还有……”不自在地在优格尔镇定的审视下重新踏入房间,早乙女静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其实,我有一件委托,想要麻烦优格尔同学。”摘下朴素的镜框,被黑眼圈所包裹的双眸里,原本欲盖拟彰的狐疑,也被真诚与忧虑所取代,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拜托道。(比较随性的一章,算不算发糖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模仿到主动去尝试,多少会有个过程,嘛,反正很久没更了,感觉上或许会有些不太相同,最近稍稍有些闲暇,过几也天回去更新一下轨迹,对于稳定的更新不要太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