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盐丁不经意的一句话,与念声而言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刚刚说什么?”念声停下了手里摇着的奔浪鼓,抬头看着盐丁问。“中毒?”
“啊?”盐丁跟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奴家就是随口一说。福晋您……”
“不,你说说你怎么想到那上头去的。”念声打断了盐丁的解释,让他把他的由头说给自己听。“你这个想的很有点意思,但说来,横竖眼下也没有旁人。你只当说个笑话儿逗我们大姐儿开心就是了。”
盐丁应诺,心里却想着福晋好算计,大姐儿她才多大,一个喊她都未必识号的奶娃娃,一句“笑话儿”就什么都云淡风轻了。“奴才是想着要真的是疫病,或者其他什么症候,就算不会人过人,也没得就那么几个人染上吧?而且听着外头回来的人说,打开始,好像就是那几个人,到现在都有个把月了,还是那个几个人。只不过多了富察小姐这么一个,倒是没听说还有别的人得上的。”
“接着说。我们大姐儿啊,还等着听个乐儿呢。”念声复又晃起了手里的奔浪鼓,颠了颠怀里的丫头,朗声笑着问,“是不是啊?大姐儿?盐丁儿说的是不是好玩儿啊?”
大姐儿抓着奔浪鼓手柄上的穗子,一边儿笑一边摇晃手里的穗子,好像跟念声拔河似的,呵呵一笑间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盐丁怕大姐儿的小手指被穗子绞住,蹲下身子哄着她别去扯那穗子。“奴才原也没猜到这些,不过是想起之前奴才和几个下人贪嘴,三伏天吃了那井里湃冰了的西瓜,吃的晚上几个人都闹肚子。当时看着那可是个症候,突然发作起来,也有两三个发烧,打摆子的,不知道的说是疟疾也是大有人信。可是看着阖府上下,除了我们几个吃过那西瓜的,人家那没吃过的自然是没事的,也就做得准是西瓜的缘由了。”盐丁因为这话头来的突然,应对起来又想得体,又想说的清楚,两边费力下来,结果反倒谁不甚伶俐了,好在也算是说了个明白意思。
念声听了点点头,索性把大姐儿交到盐丁怀里抱着,自己站起身,捶了捶坐的又想发僵的腰。“嗯,你就是由此,想到了富察府里的情形?”
“奴才就是瞎猜,没有怎么缜密思量。”盐丁第一次亲手抱大姐儿,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偏偏刚刚见好的孩子活跃的紧,又换了个人抱,抱的还不舒服,自然少不了盘腾起来,挣扎着要念声。
念声看着盐丁折腾了几下,也怕摔着孩子,就抬手让站的远的奶娘过来,复又从盐丁手里把大姐儿接过来,哄了哄,把个奔浪鼓塞进孩子的手里,才递给奶娘。“好好照看着,脸上那几个结痂的痘儿可不敢让她抓破了。晚间大夫来问过平安脉,请大夫去我跟前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后头小厨房顿了鸽子汤,我让少放了点儿盐,你也不能日日都吃那些没味道的,不然哪有力气抱的了她天天这么来来回回的?姐儿大了,多少喂点粥啊饭啊的,没什么不可以的。”念声虽说是第一次做人“额娘”,可以前在家,也不是没照顾关柱,再加上嫁人前马尔汉夫人仔仔细细的专门跟她交待过这些个“琐碎”,她便也做的还算有些样子。
奶娘谢过念声,又抱着大姐儿跟念声行过礼,才退回了里间去。
念声一抬手,盐丁自然而然的就把手递了上来给她搭好,扶了她往外走。
“福晋,您是去前头账房,还是回您屋里?”盐丁扶着念声在廊下站定,等她的吩咐。
“往花房那边逛逛去。”念声似是无意的吩咐着。“如果是中毒,那就说的通很多事儿了。可是为什么中毒?总不会是自己把毒药吃下去的吧?平日说的上的毒药,只要不傻,谁没事儿往自己嘴里喂呢?”
盐丁听着,点点头,“可是主儿,那要是不知道的时候吃下去的呢?”
“那就是有人刻意投毒的了。几个下人,没怨没仇的,谁犯得上毒他们?即便是有些仇怨,都下毒了,怎的没弄死了干净?留着不死不活的,是给谁作伐子看不成?”念声自小长在深宅,很明白有死契的下人并不比着一个物件值钱。相反,若是做了什么惹主子不高兴的事儿,比如失手打碎了一个主子喜欢的物件儿,那就是一时打死了,入夜拖出去,乱坟岗丢了,也不过一条人命而已。也没人会多一句嘴,官府更不会有什么过问。
再转念一想,念声越发迷惑起来,“再者说了,这毒下人的毒,怎么就毒到了她富察漪绣?这说不通啊。”
盐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没有言语,他多少有点被念声的话吓着了。
“你可问过,这几个‘病’了的人,彼此之间是亲戚?还是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再不就是他们有什么共同的‘秘密’?”念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答案很近了,只是隔着些雾气,脑子里那点子想法总想不真着。
“主儿,匆匆忙忙一早上,能打听到那些已经不易了。至于您问的那些,奴才压根没想到。不过既然您提了,奴才打发他们再照着这个意思去打听就是了。总归有透风的墙,能让咱们听着点儿信儿不是?”盐丁觉得的念声的脑子转的太快,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了。
念声点了点头,“让他们仔仔细细的去问,不要错过一丁半点的信儿,哪怕就是点儿没影儿的闲话也不许错过。”
“嗻。”盐丁答应着。
说话主仆二人就走到了离花房最近的一道木栅栏门前。
“主儿,这边儿有些腌臜,您还是别往里走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跟挂蟾姐姐说的,奴才替您进去,传句话就是了。”隔着栅栏门,盐丁都能闻见里头沤肥的气味。
念声皱了皱眉头,“怎的还有沤肥?”
“主儿,这个地儿,那就是干这些活计的,分时候节气那是对着花儿,至于这肥料的料理……”盐丁说着拿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念声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娇气,往里头看了看,确认挂蟾几个人隔着住的屋子是那几间之后,就吩咐盐丁,“开门。”
胤祥伴着胤禛的一张冷脸,吃了顿没滋没味的午膳,都没填饱肚子,就撂下碗筷,只说部里差事忙,就逃似的回了自己的工房里。
海亮知道自己主子没吃饱,赶着歇过了午晌,就打发人从阿哥所倒腾了两盘子点心,从重新沏好一壶浓茶,给胤祥送了进去。
“你倒是会巴结。”胤祥知道海亮进来,也没放下手里的札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海亮笑嘻嘻的把条盘在一边的高几上放下,把点心布上。“福晋也说奴才是贝勒爷肚里的虫儿了,那哪儿有虫不知道主儿肚里饥荒的道理?其实您大可不必太在意四爷的脸色,多少年了,他不一直都是这般面孔。冷面王爷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不是?这会子咱们都不在阿哥所呆了,挪腾这点子东西出来,您都不知道多费劲儿呢。”
“呸!”胤祥撂下手里的札子,啐了一口才说。“这会儿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儿的了,那会儿四哥进来,是谁脚底抹油溜的那叫一个快的?影儿都看不着呢!”
海亮躬身请胤祥这边高几前喝茶吃点心,“爷您还是挪挪贵体,这边儿来吧。等下您恼了打骂奴才两下是小,要是再又茶水汤,点心渣沾染了札子,只怕四爷知道了是要剥奴才一层皮的。”
“早就该剥家里你的狗皮做褥子!”胤祥没好气的咬了一口点心,“你以为弄污了,他不会骂爷啊?”
“所以,爷,咱都加小心哈。”海亮看他吃的急,赶紧给递茶水。
到底还是没赶上,让胤祥给呛住了,当即咳嗽的就站不住了,吓得海亮对着他后背一顿猛拍。
“咳咳咳!”胤祥好容易喘上口气,就忙着喊停,“行了行了!再没咳出什么事儿,倒让你给拍出内伤了!”
“那不能,那不能,奴才缓着点来。”海亮说着就改拍为捋,给胤祥顺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放的消息。怎的才一上午,不仅人人皆知了,还能…….”胤祥想想胤禛学给自己的那些话,一时都有些无语了。“还能传出那么多的花花儿来?”
“爷,这您就真的不知道了。所谓鸡鸣狗盗,各有其道。奴才自然有奴才的道儿。”海亮提起这事儿吧,不免多少有些得意。“爷,您就说,这事儿办的漂亮不漂亮吧?”
“要说也是没什么不对的。就是有点过了,现在爷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胤祥苦笑着说。
海亮愣了一下,随即诡笑道,“爷,十两银子,奴才给您来条张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