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突变让我措手不及,陈凉在耐心给我复述的同时,凝眉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穿越到你先人身上……脑子有点……”
他很快得出结论。“老年痴呆了。”
“我呸,你还青年傻愣呢!”我十分惊讶他的从容淡定。“这不是小事啊,顾九朝战死了,战死了啊!”陈凉看起来很平淡,还宽慰我。“生死不过常事,谁都要经历的。”
“可是南奉现在还下落不明……顾九朝那边又……”抬眼却看陈凉认真地盯着我,我老脸一红。“干嘛?”他指了指嘴巴,我后知后觉自己还裹着个热乎的馄饨,顿时炸毛。“好烫!”
“我今天去码头问过了,最近一艘离港的船要在两天后。我们还要在江州待两日的时间,应该足够时间去那看看了。”
“去哪儿?”
“江州,顾府。”
陈凉若不说,我都快将顾府的事忽略了。顾九朝虽死,但顾府里还剩了个宣如因和绾月,南奉出了事,绾月和那侍卫阿良也不知道有没有出逃成功。我心里着急知道,赶紧咽下馄饨,反而催起陈凉来。
去顾府的路上,陈凉和我说,也许把这册子上没记录的有关南奉的故事填写上去,我们就有回去的可能。这是我们穿越过来的契机,回去的契机自然也只能从上头寻找线索。
“怕是你的祖宗,也想不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
我知道陈凉口里的那么多事指的是什么。南奉已经受了很多磨难了,谁能想到她还可以再受一难,想到南奉,我的心情顿时如黑云压境,陈凉走在我前面,指着不远的大宅邸。“顾府到了。”
顾九朝战死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江州传遍了,顾府的宅邸前,围着的百姓许多。陈凉借着身高的优势,拉着我的手把我带了进去。生平第一次被男生牵手,还是个男神级别的人物,但是现在的我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春,光是挡开碰撞不停的百姓,就耗尽了我大半的力气。
我被陈凉拉到前头,总算能把刚刚遮得严严实实的顾府大门口看得清楚。有一排穿着白衣的人跪在门口,为首的那一个瘦弱的女子,哭得声嘶力竭,精致的妆被泪晕花在脸上,我不晓得她是谁,只听到身边的人说。“那就是郡主吧?真可怜,听说才十七的年纪,这么小,便没了夫君。”
宣如因。这三个字响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几乎是下意识狠狠攥紧了拳头。我的心自然是百分之百向着南奉的,面前这个哭得可怜的女人,恰恰是把南奉亲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女人,那么娇弱的外表,却有着十分阴狠的心。她根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陈凉从旁边掰开了我的拳头,轻轻摇了摇头。
我深吸了口气调整心绪,不再去看宣如因,而是开始在一旁同样跪着的人中开始搜寻,我要找的人是绾月,那个南奉离开顾府前还放不下心的人。她很好认,从南奉的讲述中,我知道绾月个子比寻常女子小上很多。那个个头小小的女子此刻正跪在宣如因后头,生得一张稚嫩的脸庞,就这般直愣愣地跪在那儿。她也在哭,不过不似宣如因那样哭花了一脸,只是站在一旁低低啜泣。
我沉沉叹了口气。看来,绾月终究是没有逃出顾府。
这顾府里的人,真是各个有各个的可怜。
宣如因的哭声越来越凄厉,我再也听不下去,拉着陈凉的袖子。“我们走吧。”陈凉点点头,正欲回头带着我从人群中挤出去的时候,人群里却突然起了一阵小骚动,我回头去看,只见哭得嗓子嘶哑的宣如因突然直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绾月身边,一抬腿,便是重重一脚。绾月个子小身子骨薄弱,一下子就被撂倒在地上了。
我惊得不行,陈凉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周围围观的人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我虽被前头兄弟头上高高的包子冠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好在宣如因声音尖利,她与绾月说的话,我是一分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你这丧门星,才入了府不过几月,就害得夫君……”
“要不是你说你同样也恨极了南奉,恨她自己享着清福,却害得你被推入了那个县令家受苦。当初你就算在门外跪烂了膝盖我都不会让你见到夫君!再则,你看看你找来的阿良是个什么烂人,你不是说他死了保证不会有人来闹吗!如今那阿良的家人天天纠缠不休。早知道就让你也和那贱人和阿良一起沉进湖里算了,都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绾月没有反驳,只是趴在地上低低啜泣。
“宣如因……她在说什么?”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陈凉收回目光,给我做了解释。“绾月和宣如因是一路的,她们共同设计陷害了南奉。”
我的脑袋轰然一响。
我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着那还在骂骂咧咧的宣如因和还在低声哭泣的绾月,眼前变幻出来的都是南奉在烛光下述说故事时悲伤的眉眼。
我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感情先于理智,我突然像发疯一样冲出人群,陈凉拦我都拦不住。人群都去看戏了,旁边的摊子都没人看顾。我冲到一旁的摊子上拿了几个柿子,又冲回人群,人群被我撞得左闪右躲,我这次很顺利地就到了宣如因和绾月面前。
我盯着她们看,她们似乎也很疑惑地盯着我看。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抡圆了胳膊,用我平生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柿子重重地扔在了那两个女人身上。柿子砸到她们两人身上,碎成柿子浆,毁了她们的妆容和美丽的衣裳。绾月被我砸得愣愣的,一时也忘了哭,我握紧拳头,冲她大声喊。“南奉对你那么好,你还要脸吗?”
人群寂静了几秒,突然炸开了锅。宣如因大概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反应过来就要扑过来打我。我连连退了几步,顾府里的侍卫要追出来,有人扣上了我的手腕,我看到那截纹着字的白皙手腕,知道是陈凉。他拉住我的手,然后对着周围喊了句。“侍卫要杀人了!”
如平地惊雷,周围的人群一下就慌乱了。他拉着我,一路从混乱的人群众脱逃而出,然后一直往一个方向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是跑到了一处郊外的森林里。陈凉告诉我应该没人会追过来以后,我蹲在地上,眼泪终于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为什么会这样?南奉她从未用恶毒之心待人,为何总是遭受别人最恶毒的对待?”就是现在,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刚刚做了一件多冲动的事情,那些顾府真枪实剑的侍卫,若是真的抓到了我们,后果不堪设想。可我不后悔,我心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一样疼,若不是陈凉拉着我,我真的很想再冲上去揪着绾月和宣如因的头发,狠狠地打她们几个大耳刮子。
陈凉叹了口气,在我身边蹲下。“你别哭。”
没用,我哭得更厉害了,根本止不住。所幸现在这片荒岭中没有别人,因为我此刻在除了陈凉以外的人眼中就是一年过半百的老头。一个皱纹满面的老人蹲在地上嘤嘤哭泣,被人看见的话,先人的脸就被我丢完了。
“为什么每个南奉信任的人,最后都背叛她了呢?”我哭得肝肠寸断,鼻涕横流,仿佛那个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是我自己。
“……绾月的事,其实早在你和我讲南奉的故事时,我就有察觉不对。”陈凉递过来一方帕子,我忙着哭没理他。“一个常年在青楼的女子,入了将军府,还会思虑着和一个小侍卫逃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后来听闻南奉被抓奸在场,浸猪笼的时候,我猜,那个和她一起被抓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阿良了。所以这一切,都不过是宣如因和绾月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要南奉命的一场戏罢了。”
我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南奉被抓的那一刻,发现了绾月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如何,我根本不敢想。陈凉看了我一会,然后自己拿起手帕给我擦脸。
他一上手,我就挂着个眼泪鼻涕愣在那了,陈凉仔仔细细地抬着我的脸,动作细致且轻柔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泪珠。“你也别想太多,南奉的事究竟如何,等得后天我们搭船去了扬城,也许就能解开了。”
摆正我的脸,左右看看。“好,干净了。”然后就把手帕仔细叠起来收好了。
我摸着发红的脸。“犯规!你平时就会这么……这么会调戏女孩子吗?”在我眼里的陈凉,是个无比强大且沉静的人。这样优秀的人,应该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而且如今,这般过分沉静的人,居然还有这样心思细腻的一面。
“这是调戏?”他并不认同我的话。“我平时擦藏品就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