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夫人面色古怪,拿着绣帕的手,遮掩着口鼻。可那臭味,无孔不入,若有似无的透过丝帕刺激着嗅觉。
众人有些坐不住,若是离开,怕是气氛会更尴尬。
老夫人肚子里一阵翻搅,痛弯了腰。张口欲缓和气氛,面色骤变,招手示意茱萸搀扶她去出恭。
随着老夫人的离席,众人舒了口气。
萧老夫人年方七十有几,成亲几月,夫君便去世守寡,一个人拉拔着威武大将军成人。性格冷硬,看尽了世间冷暖。大宅里的斗争,却没有遇见过。只有威武大将军功成名就后,娶得一个妻子生下大儿子萧廷安,出征边关,隔年凯旋归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女子。后纳为妾侍,却没有料到心肠狠毒,谋害了将军夫人。
萧老夫人雷霆大怒,当即命人持军杖杖毙了妾侍,自那以后,便格外的痛恨内宅腌臜,亲自将萧廷安安顿在膝下。
后来原将军夫人的妹妹怜惜外甥,怕姐姐遗留下来的孩子,被威武将军续弦不被善待,毅然决然的下嫁将军府。威武大将军对原配夫人心中有愧,为了安定家宅,便立誓此生不纳妾。一心与继夫人过日子,又生下了一子一女。
如今见老夫人这般模样,便知是被人给动了手脚,皱紧的眉头略显不耐。
萧珮瞧出祖母的不悦,挽着萧老夫人的手臂,摇晃了几下:“祖母,我可给您说好了。这件事,不出意外,定然会栽在我那个好姐妹的身上。她处理事情的手段,或许不被您喜欢。但是她若不如此,恐怕早已不存活于世了。她的父亲糊涂,宠妾灭妻,任由妾侍庶出欺压嫡出,她也是迫于无奈,想要活下去。爹爹错了一次,大娘就不在了。若大娘不那么和善,也不至于……”最后一句话,萧珮没有再说,却触动了萧老夫人。
侯府内宅的荒唐事儿,她也有耳闻。今日来此,是萧珮让她见见水清漪。
“行了行了,我这老婆子心里有数。”萧老夫人目光落在逆光而来的水清漪身上,穿着一袭浅紫色轻纱裙,错着银丝暗纹,柔美高雅。气质灵动婉约,却又多了一股子冷然。那一双如琉璃珠子般清澈透亮的眸子,见到这里的人,便透着打量,而后便是防备。心里微微叹息,这样的女子,看似聪慧却会被聪明所误。终究会因防备心过重,而伤人伤己。
萧珮最了解萧老夫人,她一抖眉,就知萧老夫人心中所想。见她惋惜的轻叹,眉开眼笑道:“祖母,您若心疼清儿,何不认了她做义女?”
萧老夫人瞪了萧珮一眼:“傻丫头,我认了她做义女,你唤她什么?”
萧珮才不管呢,她被水守正给气死了。侯府不庇护她,到时候嫁到王府,没人给水清漪撑腰。若是有整个威武大将军府给她做后盾,在王府的日子也舒心一些:“只要您收,与她义结金兰,我喊她祖母都行……唔……”萧珮话没有说完,被萧老夫人拍了一巴掌:“越说越浑。”
萧珮被萧老夫人拍出了泪,那是替水清漪心疼,当初那个敢做敢说的女子,不过两年不见,就战战兢兢,步步为营的活着。想到她比水清漪大两岁,还在母亲怀里撒娇,不如意可以生气,发泄自己的不满。
萧老夫人吓坏了,还以为下手失了准头,揉着萧珮的手臂道:“哭什么呀?祖母收她做义女还不成?”
萧珮破涕为笑,胡乱擦了眼泪道:“不可食言?”
萧老夫人一时不是滋味儿了,拍落萧珮的手,哼声道:“祖母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失信之人?”话音里透着无尽的伤感。
萧珮一顿撒娇,无视众人古怪的眼神。触及水清漪担忧的目光,挤眉弄眼,满含笑意。
水清漪松了一口气,见她被萧老夫人打哭了,还以为出了事。
“祖母身子不适,怠慢了各位,离寿宴时辰还长,可以在侯府观景赏玩。”水清漪仪态大方的招待,让一些怀揣着她是假冒心思的人,有了一些改观。若是乡野丫头,岂会有这一身高雅气度?
水清漪预备领着人去后院,三夫人走过来说道:“你去招待将军府和镇国公府两家人,她们由我招待。”
水清漪颔首,萧老夫人与镇国公府老夫人年事已高,对观景赏玩多半心力不足。
转身进了花厅,便听到乔老夫人笑骂萧老夫人:“你个老不休,自个有孙女儿,还来抢我的外甥女。你认了她做义女,辈分岂不乱了?”
萧老夫人也不甘示弱:“你若能护住,我何必操这份闲心?”
乔老夫人一阵语塞,当初水清漪在镇国公府,她的眼皮底下,都受她舅母迫害。更遑论是长远侯府,她有心袒护,也鞭长莫及。而萧老夫人不一样,儿媳都孝顺,唯她的命令是从,定能好好维护水清漪。只是,她想要知晓萧老夫人有几分真心。
水清漪心中讶异,没有料到萧老夫人要认她做义女。看向萧珮,方才她与萧老夫人嘀咕,就是商议这件事?
乔老夫人对此事乐见其成,嘴上却不服输的说:“你认义女,也要拿份体面的见面礼吧。”
萧老夫人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水清漪道:“这个义女,我认下了!”
乔老夫人眼底隐隐染着点点笑意,这枚玉佩是萧老夫人老伴留下,从不离身,眼下给了水清漪,便表明了她的态度。欣慰的点了点头,示意水清漪接下:“别跟她客气。”
水清漪从乔老夫人与萧老夫人说话的口气,便知两人怕是交情匪浅。也就不客气的收下玉佩,端着一杯茶,跪在地上给萧老夫人磕头:“义母请喝茶。”
萧老夫人接过茶,品了一口,搀扶着水清漪起身。“好孩子,日后无事多来将军府走动。”
水清漪嘴角漾着一抹笑,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辈分儿的事情,心里头尴尬。威武大将军的年纪都能做她的父亲,如今平白成了哥哥。而他的儿女年纪都在她之上,却要唤她姑姑。想到此,颇为不自在,哀怨的斜睨了萧珮一眼。
外边茱萸从外边进来,给各位老夫人见礼,恭敬的对水清漪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水清漪眸光微转,叮嘱道:“茱萸,你留下来伺候二位贵客。”
萧老夫人心里头明镜一般,记起萧珮的话,起身道:“我有许多年不见玫红了,一同过去坐坐。”
茱萸想要阻止,触及萧老夫人平和却透着凌厉的目光,后退了一步。
水清漪搀扶着乔老夫人,萧珮搀扶着萧老夫人,一同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踏进主屋,即使里头点了熏香,依旧残留着一股子异味。
老夫人恹恹的坐在主位上,水远琪与水远之分别站在她身侧,小几上摆放着一碟水清漪送来的糕点,还剩下两块。一块松散的放在桌子上,是被府医验过的。
见到一行人进来,老夫人脸色一沉。心中冷哼一声,寻人来撑腰么?对水清漪看得更淡:“我也好奇,怎得突然给我送来一碟点心,原来是不安好心呐!”在大家面前出了丑,老夫人脸面挂不住,她在诸位世家夫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原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谁知是糕点被人动了手脚,下了巴豆粉!
这碟糕点送来,便无人做手脚,只有送来这碟糕点的人,居心叵测!
“祖母,此事怕是有误会。”水远之睨了水清漪一眼,替她开解。
老夫人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为她着想,她未必将咱们当家人!若她心里有着侯府,对你的婚事,自然会上心。非但没有帮忙,在背地里却挑唆离间,让我这老脸无光!如今,更是给我下药,在众人面前出丑。下回可是要直接下毒,毒死我这老太婆?”
水清漪看了一眼糕点,镇定自若的说道:“这糕点出锅,我盛好一碟给母亲送去,一碟送到您这儿来。倘若是我下药,为何母亲会无事?您对我素来宽厚,我为何要害您?”
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心里有怨,怨我苛待你们母女。”
水清漪一怔,面色变了几变,低低叹道:“祖母,侯府是我的根,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心底即使对您有怨,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许多机会可以下手,为何在今日?在帝京世家面前失了侯府的门楣?且在自己送的点心做手脚?陷自己于不利?”
屋子里一阵沉默,老夫人思量着水清漪的话,有几分的道理。
但是认定了是谁,便很难扭转了自己的心思。
“在自己的糕点上动手脚,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能够狡辩!”老夫人一心咬定是水清漪要陷害她!
萧老夫人花白的眉头紧蹙,目光落在那碟子糕点上:“猪油蒙心也不过如此,糕点出自清儿的手,怎得就算在她头上?这盛糕点的碟子上若早先便有了毒,该要问罪厨娘?早先外边传言侯府专横,净做糊涂事儿,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倒不是空穴来风。”
闻言,老夫人瞳仁倏忽一紧,讪讪的说道:“萧老说什么话呢?我这是请府医验证过,才问罪,给她辩解。”
“给她辩解我没听出来,就是瞧见你独裁专横定她的罪!若她还不肯承认,可要屈打成招?”萧老夫人丝毫不给老夫人脸面,她最见不得糊涂人。当年她就是犯了一回糊涂,才害得安儿没有了娘。
老夫人面皮抖了抖,似乎被戳到了痛脚,俨然忘记萧老夫人的身份,口不遮拦的说道:“原来将军府的教养便是如此来的?上回府中出事,你的孙女儿也反客为主。今儿个,便老的出面插手旁人的家务事!”暗指萧老夫人为老不尊!
水清漪歉疚的看着萧老夫人,因着她而被牵累。
萧老夫人满面笑容,就着梨花木椅坐下,端着茶水饮了一口,润喉道:“这你就不知晓了,今儿个这事,我的份内事!身为清儿的义母,我能够眼睁睁的瞧着她被你们欺辱?”
“啪嗒!”
老夫人手中的茶杯一个不稳,话落在小几上,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水清漪,随即,转向萧老夫人。
她怎么不知水清漪何时认了萧老夫人做义母了?
“清儿方才在花厅正式行了礼,认下义母,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水清漪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搅着手中的锦帕,极为的不安。
老夫人见水清漪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件大事!你岂能擅作主张?”
“清儿与我商议过。”大夫人一手扶着腰走了进来,给萧老夫人见礼。
萧老夫人虚扶一把,道:“既然清儿是我的义女,断不会让她受了委屈。这碟糕点,是由谁送来给玫红?又是谁伺候玫红食用?”
老夫人掉了脸子,不悦的说道:“难不成茱萸会害我不成?这点心是绣萍送来,指不定受她指使。”
绣萍跪在地上道:“奴婢不知晓有这一回事!小姐将糕点做好,便上了锅,回去绣嫁妆。待时辰差不多,适才去了厨房,在厨房外碰见了三少爷,才进去盛糕点,分别送给大夫人与老夫人。”
这话暗指水远之也有嫌疑,毕竟,糕点在锅里没有人守着,凡是去过厨房的人,都有嫌疑!
萧老夫人眼底精芒暗敛:“方才进来,贵府三少爷便说有误会。看来,还是有几个明白人。”
老夫人一记利眼扫向水远之,立即否决。她一心向着他,他何至于让她出丑?
“茱萸,你去厨房,将厨娘找来问话!”老夫人看了水清漪一眼,没有想到她这么大的本事,攀上了将军府!
茱萸应声离开。
不到片刻,茱萸脸色凝重的走来,看了眼水远之,期期艾艾的说道:“回……回禀老夫人,厨……厨娘她……她被人勒死在厨房,藏在柴火后。”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块破布,递给老夫人:“玉佩是奴婢在厨娘手中找到的,这块破布,兴许是藏厨娘的时候,被柴火给撕扯了下来。”
老夫人面色微变,这枚玉佩是她送给水远之的。
水远之脸色煞白,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莫怪昨夜里,如何也寻不到玉佩!蓦地想到昨日在去往厨房的路上,碰见水清漪,她破天荒的停下来与他说会子话,难道是她拿走的?长发遮掩的眸子里,一片嗜血的狠唳。
水远琪瞥了水远之一眼,抿紧唇角,没有作声。
厨娘被迫害,寻到了这两件物证,足以知晓凶手是谁!若不是水远之,他为何要暗害厨娘?
老夫人双手颤抖,备受打击。双目无神的摸着茶杯,想喝一口茶水缓一缓。不死心的说道:“极有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他!”
水远之捏紧的拳头松开,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祖母,孙儿不怨旁人会栽赃我,母亲当初做了许多对不住大姐与大伯母的事。若孙儿认了这罪,家宅就此安宁,孙儿甘愿受罚!”
水远之说的大义凛然,反倒显得水清漪刁钻。话中又暗指因着他母亲得罪了大夫人与水清漪,才会让这二人陷害他。
老夫人脸色铁青,怒斥道:“混账!若是你下的毒,为何你大伯母无碍?偏生就我吃了有事?”
大夫人懒懒的掀开眼皮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昨日里我孕期反应得厉害,并无胃口,便没有吃。给李妈妈吃了去,今早便虚脱了。”
老夫人捏紧了手中的拐杖,让她相信是水远之动的手脚,比戳她的心窝子还要难受万倍。
水清漪为难的说道:“我原先本着家和万事兴,有些事宁愿旁人误会我的别有用心,为了一时的安宁,也忍了下来。如今,三弟公然说我构陷于你,有些事,我也便不瞒着了,免得祖母被你蒙蔽在鼓里。”
老夫人一怔,狐疑的看向水远之。
水远之抿紧唇,明亮的眸子微微低垂了下去:“远之不明白大姐说的是何事。”
“祖母央我为你说亲,将我的好姐妹萧珮许配给你。但我素有耳闻,你欲与相府权小姐结亲,你并无诚意,我便忤逆了祖母之意,没有与珮儿提及此事,免得耽搁了她,因此让祖母对我心有隔阂。”水清漪目光温和,却让水远之不由得一颤,竟能感受到温和之后潜藏着的冷意。
老夫人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水远之要与相府结亲?
权夜雪身份虽高,却是被人人玩弄的小娼妇。饶是侯府再衰败,也容不下此女!
“远之,可有这回事?”老夫人话里带着颤音,眼底透着浓浓的失望。
“祖母……”
“我且问你,是亦不是?”老夫人痛心疾首,她一心疼爱的水远之,却背着她阳奉阴违!不由得想这些年水远之对她的恭敬孝顺,也是装出来?否则,为何他这点心思藏的那样深?他若真心孝敬她,在提及萧珮的婚事时,便会与她说:‘祖母,孙儿相中的是相府。’而不是一声不吭的瞧着她为求这门亲事被人作践!
水远之抿唇不语。
老夫人最后一丝希望殆尽。
水清漪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水远之,冷声道:“当年我尊称甄文泽为老师,他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借我平步青云,取得富贵。母亲怕我被他蛊惑,便劝诫他离开镇国公府,为了答谢他对我的关照,给了五百两银子。可那五百两他在京都赶考,被人骗着去赌钱输光,落魄的回了曲双县,却受到县令赏识,最后做了县令上门女婿。可就在一月半前,收到一封来自京中的书信,便点燃了他的野心,重新打起了我的主意。”
“我原先也好奇,以甄文泽的身份怎得能进侯府?那时三弟说是顾虑侯府的脸面。但是据我调查,拿到一样东西,便知你撒谎!”
水清漪语气凌厉的指责水远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老夫人:“祖母,您应当认识这封信是谁的字迹?”
老夫人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摇头说道:“不,不是的,远之为何要污蔑你的清白?”
“二婶娘……不,二房的人,都不愿我嫁进静安王府,这样二房便更加没有希望从父亲的手中夺回爵位。我与母亲并不在意爵位给谁,只要侯府能够兴旺,便是我们子女的依靠。可父亲为人糊涂,耳根子软,他没有自己的见解,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受人挑拨字字戳心要我偿命,我心中难受,便不再忍了,将爵位禅让给六弟。”水清漪这一番话,狠狠的打了二房一个耳光。不是我巴着不放,而是你们没有本事。而今,你们二房有人有本事,我便让出来,能者居之。
众人神色各异。
萧老夫人神色莫测,凝思着饮茶。
乔老夫人满意的颔首,就该如此,才不会让人欺凌在头上,肆意妄为。
萧珮冲水清漪竖了大拇指,当真是好样的!心里头难免有些失落,她当初是想要水清漪做大嫂的,可惜她看中了甄文泽。待她接受之后,离开帝京,回来却发现水清漪要嫁到王府。若是她嫁给大哥,恐怕日子会舒心。
水清漪看着一言不发,辨不清神色的水远之,继续说道:“若三弟心存仁善,爵位传给你带领着侯府走上巅峰,我甘愿让出,可惜你心狠手辣,残害手足,并非继承人选。兴许是这件事,让你对我更加怀恨在心,才会在我送给母亲和祖母的糕点上动手脚,除之后快!”
“血口喷人!”水远之双目猩红,凶狠的瞪着水清漪,似乎要将她给撕裂。
水清漪嘴角挂着一抹残佞的笑,蹲在他的身旁,一字一顿的道:“可要将甄文泽传来对峙一番?或许,会有更让人惊喜的话。”
水远之拳头捏得‘咔嚓’作响,拼命的忍下心底叫嚣的恨意。心中明白过来,甄文泽就是一个圈套,她刻意带回府,用五石散折磨甄文泽套话,见成效不高。便刻意将他引过去,让他害怕甄文泽终有一日挺不过去,会将他泄露出来,便会动手杀了甄文泽。而等他离开,水清漪便出现救甄文泽,让甄文泽对他心怀恨意,取的甄文泽的信任,让甄文泽一一交代自己的事。
“技不如人!”水远之桀桀的笑了一声,份外的诡异。
水清漪见他服输,冷笑了一声,站起了身。询问茱萸道:“厨娘可有救?”
茱萸点了点头:“只是勒昏了,并无性命之忧。”
水清漪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都不知水远之杀了甄文泽,将她的东西扔在地上有何用意。不过,甄文泽被她救下,坦诚的交代了一切,那么并不重要了。
老夫人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哀凉的说道:“水远之便去给你母亲伺疾,待你母亲好了,再来回话。”
老夫人这话绝了他的后路,他母亲死了,便要守孝三年,他至少三年不得面见世人!
“孙儿恭贺祖母寿与天齐,福如东海。”水远之留下贺礼,便离开了。
水清漪望着水远之单薄,背脊挺直的身影,脚步快而稳的离开。心里闪过一抹忧虑,不知就此放他离开是对还是错!
毕竟,以水远之记仇的狭隘心肠,留下终究是祸害。但是他并没有做不可饶恕的事,断然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绣萍,你去让牧兰盯着他一举一动。”水清漪交代好,便离开了老夫人的院落。经此一事后,怕是老夫人不愿见她。
大夫人在外等着水清漪,担忧的说道:“你这次冒险了。”
水清漪莞尔一笑:“母亲,我时日不多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大夫人心里头酸涩,水清漪的心思她懂。她怕嫁人后,留下水远之在府里,会对自己不利。才会加快动作,一一收拾了这些心怀不轨的人。
“母亲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做了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你放心的去做,出事了母亲替你担着。”大夫人握紧了水清漪的手,心里感动。
水清漪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法回头了。
水远之极为的谨慎,谁都会残害,唯独不会对老夫人下手。他心底比谁都明白,老夫人是他的依仗。而要除了水远之,必定要他与老夫人心生间隙。所以,她才会在水远之杀甄文泽的时候,在厨房那条路上等着他。那时候他必定怕事情会被她察觉,心神不宁,才容易从他身上拿到玉佩。
牧兰则是守在破院外,等着他走了,将甄文泽救下来,逼供。
待万事俱备后,她再让安插在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在老夫人起床时喝下的那杯茶水里,撒下巴豆粉。最后故意在糕点上放一些,敲晕了厨娘,把玉佩和破布放在厨娘的身旁,栽赃在水远之的身上。
“母亲,您身子不好,回去好生休养。”水清漪让绣橘将大夫人送回去,叮咛她日后出门,身旁要有人跟着。
送走了大夫人,水清漪转身去了前厅。
另一旁,萧老夫人深思熟虑后,对萧珮说道:“你白担心了,她倒也是有几分手段。”
萧珮心底‘咯噔’一下,她知晓祖母讨厌强势凌厉的人。而饶是她没有玩转过阴谋诡计,但是今日一出戏,倒像是清儿有备而来,等着水远之入瓮。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知晓水清漪的为人。但是祖母以往不曾见过她,难免会有误会。急道:“祖母,您认都认了,切不可反水。您只见到清儿强势的一面,并没有见到她被至亲之人欺辱的时候。可不能以偏概全,这样对她不公平!”
萧老夫人颇为头疼:“臭丫头,希望她不辜负了你才是!”
萧珮嘀咕了一声,她才不会。
……
前厅,宴席被分隔两半,一边男眷,一边女眷。
忽而,丫鬟将屏风撤走,男眷与女眷坐在一起。
萧珮将萧老夫人安顿好,抬眼便瞧见屏风被扯开,目光落在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李亦尘身上,怔怔的出神。
萧老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脸一沉:“你还念着他?”
萧珮心里一慌,别开了头。缄默不语的坐在萧老夫人的身边,拢在袖中的手指骨泛白。心里头百感交集,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见到他。
虽然得知他进京的消息,但是这淬不及防的相遇,仍旧让她心头掀起了狂澜,久久不能够平静。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稀薄了起来,萧珮呼吸都困难,霍然起身,出了屋子。看着门前一株花树,团团簇簇堆叠成锦,在这烈日下,开得份外灼灼妖娆。
一年的相处,一年分别,他留在她心底的刻痕,丝毫没有消淡。反倒随着时光流逝,越加深刻。
耳畔传来‘咯吱咯吱’轮椅碾压枝木声,萧珮手指一紧,捏断一簇花团,鲜红的花枝自指缝中溢出。
手腕一紧,落入温暖宽厚的掌中,耳畔传来温润的声音,略有些苛责:“粗心大意。”扳开她的手,看到上面的残花。嘴角微抿,随即绽放一抹笑,似松了一口气。
萧珮听到他的关切声,心头涩涩,可是没有忘记他看向水清漪的目光。平和的表象下,波涛汹涌,极力的克制着某种情绪。
这样熟悉的目光,她岂会不知?
当年,她看着他的目光便是如此……
“好久不见。”萧珮转身,已经收敛好情绪。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袭墨色锦袍,阳光照耀下,修长的身影带着融融暖意。
李亦尘含笑道:“一年未见,你还是未变。”
“不稳重么?”萧珮笑了笑,捏紧了手指道:“为什么回来?”
李亦尘眸子里点点的笑意敛去,眸色渐浓如浓稠墨汁晕染。
“你说的可还做得数?”萧珮再次逼问。
李亦尘握着扶椅,缓缓坐直了身子,温润道:“珮儿,我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萧珮心里燃起的希望,渐渐的湮灭,心凉如水。
果然,他食言了。
那一句‘若是再相见,你不曾嫁人,我便娶你’在耳畔激荡,让她的等待,在他方才那句‘我找到了丢失的东西’下,就是一个笑话。
一刻也不想停留,想要笑,却发现那么艰难。转身,匆匆的离开。
回到前厅,与水清漪迎面碰上。水清漪见萧珮红了眼圈,焦急的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珮避开水清漪的手,摇了摇头:“外面风大,细沙吹进了眼里。”看着水清漪,心里很难受。帝京那么大,为何他爱上的是她?塞外那么辽阔,为何自己偏生就遇见了李亦尘?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外头的花树,静静的矗立在烈日下,纹丝不动。
“那你莫要乱走。”水清漪收回手,看着萧珮的背影,皱了皱眉。她方才有一瞬排斥自己,下意识的。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令她态度转变这么大?
转眸,便瞧见李亦尘推着轮椅进来,眸光微闪:“你方才可见到珮儿了?”
李亦尘颔首:“嗯,方才说了一会话。”
“说了些什么?她心情不好。”水清漪压根没有朝李亦尘认识萧珮的方向想,在她心里李亦尘一直生活在渔村。萧珮在京中,离开的两年在塞外,两人不可能碰见。
李亦尘一怔,温和的看向萧珮,轻声道:“许是我说话不中听,伤了她。”
水清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的站在门口。
嘭!
酒杯砸碎的声音,引起二人看向主位,莫明言揪着水守正的衣襟,满面怒火的说道:“水守正,你赔我妹妹性命!”一拳落下,揍在水守正的脸颊上。
水守正吃了一拳,见众人齐齐望来,顿觉失了颜面,冷笑道:“不过是府上的一个贱妾!谋害侯府子嗣,要她一条命算是便宜了!”
莫明言对水守正的态度始料未及,当初他随口提一句,水守正极为的热忱。怎知莫贞儿一死,他态度倒是强硬了起来。冷笑一声:“她是你聘娶的贵妾。”
“贵妾亦是妾,难不成就高贵了?”水守正破罐子破摔,如今他也不是侯爷,侯府与他何干?如今一条贱妾的性命,也问罪到他头上,当真以为他好欺负?“饶是你莫家泼天富贵,也曾经卖女求荣!”
莫明言何时遭人如此羞辱?当即一拳砸在水守正的脸上,两人扭打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这场闹剧,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举着拐杖,一人吃了一棍子,齐齐瞪向老夫人。老夫人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们看你们成何体统?丢不丢人?”
莫明言手指拭掉嘴角的血迹,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冷笑道:“我妹妹死了,你们一句交代的话不曾给。留下的一双儿女,一个留在国寺,一个被伤,不给公道,只因庶出便不了了之。若是如此,我便将希儿带走!”
“休想!希儿是侯府血脉,岂能流落在外?”水守正第一个反驳。
“侯府可有将希儿当作子孙?若是如此,便给他一个公道!”莫明言这次是有备而来,并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老夫人似乎也明白,脸色阴沉沉,布满阴霾。
“谋害希儿的奴才,已经被杖毙!”
莫明言嗤笑:“一个奴才岂会谋害主子?方才我问过希儿,奴才不过嫌弃主子不得势,才动了不轨之心。若希儿是侯府子孙,何至于一个奴才也敢动歹心?”目光阴鸷的看向水清漪,眼底隐隐闪现着血光,指着她道:“侯府如今是你代大夫人在打理,若你不苛待了希儿,他怎会遭受无妄之灾?”一个未长成的女娃,竟将莫家耍得团团转。因此,处处受到户部的掣肘!虽然与户部尚书王亥冰释前嫌,莫家却不如往日那般得三王爷的亲眼。甚至,打算撤换了皇商。
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三王爷怪罪他们窝囊无用!
“你要如何?”老夫人觉得莫明言是来闹事,才会小题大做。
“我要她赔命!”莫明言一甩衣袖,手背在身后,气势凛然的立在大殿中央。
“莫老爷在说笑?为何清儿不明白你说什么?若是不曾记错,莫姨娘与莫家断绝了关系!”水清漪缓缓的走上前来,茫然不解的看着莫明言:“莫老爷在侯府寻滋生事,折辱了身份。倘若不是亲家,我都以为是讹诈的市井闲人!”
“噗呲——”
众人忍俊不住的轰然大笑。
莫明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上有些挂不住。瞪直了眼睛道:“那时不过是权宜之计,今日母亲想念妹妹,想要接她回府,谁知遇上这样的厄难?方才我也是气愤难当,适才让你偿命。可贞儿的死,与你们脱不得干系。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莲儿没有了姨娘,没有安顿好她,心中难安。”说罢,将一封信递给老夫人:“这是家父的书信,你们若是同意,便重修旧好。”
老夫人看完这封信,眉宇舒展,看向了水清漪:“清儿,你觉得如何?”手中的信递给水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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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二更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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