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到厅堂见过慕容氏,傅景亭把手里拎着的点心,交到二嫂身后的丫头手上。寒暄几句后,哥俩便去了旧日大少房间改的书房。二少虽然习武,但也是读书的。书房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小丫头上了茶后便即退下。两人在屋里关上门,说起关于宋蝈蝈的古怪事。
傅勄亭听了傅景亭说宋蝈蝈书法好,心头也是一片疑云。世人重男轻女,寻常人家女儿识几个大字已是罕见。宋家那样的环境下,宋蝈蝈不光能读会写,还有一手好字,的确有够可疑。再联想到先前在客栈夜半遇贼,宋蝈蝈露出的那几下身手。如今回忆起来,似乎也不那么简单,竟然全是致命的杀招。宋蝈蝈不但使出来那样的招数,而且手底下还能留出分寸,只伤人不致死,这就是火候问题了。这点莫说她一介女流,便是许多大好男儿,也不见得能如此。
听完二少的分析,傅景亭又想起一事来,低声道:“还有那个香炉,她说是真品才选了的,难不成她这话也是真的。”
要说书法和武艺,只要有人指点,自身又愿意勤学苦练即刻。保不齐“宋玉”此人曾有什么化外奇缘,瞒着众人学了这些本事。可鉴别古董却需要一双富贵眼,连宗万晟那样的盐商,早年也因捣腾古玩,弄的家族产业亏空。可见这种爱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三瓜两枣就能打发的了的。
傅勄亭想了想,对傅景亭道:“此事若非偶然,那么你媳妇除了做茶馆伙计之前,大概还在当铺里做过事。”这话说出来,傅二少自己都听着觉得勉强。傅三少便又问傅勄亭道:“二哥,你我一门兄弟。有什么话,咱们敞开来直说。哥哥你看这宋玉进到傅家,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傅敏婷把舅舅给自己说过的,那些江湖骗局仔细想了一遍,还真没见过宋蝈蝈这样的。便道:“此事若是有疑点,早在宋家村便该显现出来。不如趁着三朝回门,你与她一通回去,再对宋家人做些考校。”
傅景亭摇头道:“‘宋玉’不愿意回去,我也已经答应下来。现在再去反悔,只恐叫人生疑。再说我薛家舅舅,这两日也要见她。”傅勄亭笑道:“妙极,我怎么把据马山忘了。薛寨主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你把三少夫人领去给他看看。镇镇邪气,便是这小女子身上有什么幺蛾子,日后她也不敢翻出花样来。”
傅景亭听出傅勄亭这话是在打趣他,无可奈何道:“二哥,你就一点不担心我,担心傅家。”
傅勄亭微微一笑道:“你说这宋家小娘子有诸般可疑,我且问你,她可有做出什么不利于你和咱们家的事。”
傅景亭不防傅二少有此一问,细究起来确是没有,连宋蝈蝈“嫁”给他,也是他拿着卖身契要挟来的,便道:“目前没有。”
傅勄亭点头道:“既是如此,你担心什么,她可是你自己大费周章讨来的。再说江湖儿女中,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可能这位‘宋玉’不是从宋家村逃出来的那个‘宋玉’,但与你成亲相携白首的,却必是她无疑。我做哥哥的托大对你多说一句,别胡想八想,劝你惜取眼前人。”
傅景亭听了傅二少的道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除了宋某人,傅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宋蝈蝈之间除了肉体关系,便只剩下一纸契书,离山盟海誓差的十万八千里远。只是这事他做的隐晦,这话不好宣之于口。不久便在傅二少半是劝慰半是敷衍的言辞下,打了退堂鼓,犹犹豫豫从傅勄亭这里回去了。
傅勄亭把三少送到院门口,看着人走远了这才回屋。他嘴上对傅景亭说的轻松,其实心里还是比较在意。进屋看见慕容氏坐在窗下,拿着卷自己的兵书在看。心说幸亏自己媳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家门,没有那么些古怪在里头。
纵然在别个看来,慕容氏少夫人似乎比较强势,不是传统意义上贤良淑德女子。傅勄亭却特特爱慕容氏这点不同,觉得他的娘子有主见、坚强又美丽。
傅二少看到夫人,一时起意,随口问慕容氏道:“你们女眷相处的时候多些,你看三少媳妇怎么样。”
慕容氏笑道:“哪里多了,我与三少夫人统共也不过是见了两面。不过你要是问我对她的印象,我还真能说出点。”慕容氏说完这话便打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个话头,说起今日全家吃饭的事。说因为三少媳妇没出席,她算是孙媳妇里最小的,全程伺候祖母和母亲两个。可能是这几日属于晨练,一顿饭吃下来,胳膊肩膀居然有些酸。
傅勄亭闻言会意,主动起身走到夫人身后,在慕容氏肩上又捏又压。傅勄亭拳脚功夫了得,指上颇有些力道。慕容氏被他在肩上捏了几下,酸疼舒服。不小心被二少成年男子鼻息喷在后颈上,慕容氏脸红了,口中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夫君这么有诚意,我又岂敢欺瞒。”
拉着傅勄亭重新坐回椅上,慕容氏才道:“依我看来,三少夫人坐卧行走看似散漫,其实内含劲道。倘若有人不知深浅去试探她,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
傅勄亭一想,可不是如此。宋蝈蝈两次出手,一次捉贼下手很辣,一次踢了汤碗用力巧妙。汤碗飞出去,她躲闪好了,这碗才翻转落下来。慕容氏避开丫鬟,拧身靠近傅二少的耳朵,小声道:“夫君知道我的娘家,慕容家身处北地,家族男丁世代从军为生。别的妾身不敢说什么,但从这位宋氏少夫人身上,能瞧出多年行伍中人的气质,却是不会错的。”
傅勄亭闻言一惊,这怎么可能。宋蝈蝈经过三少亲身验证,绝对是女儿身,女子如何能去从军。便是她能够女扮男装,“宋玉”娘子过往的经历,皆是有迹可循。宋家上至老爹宋宝山,下到小弟宋五魁,中间宋家老娘卢氏,都是一辈子在山村讨生活的苦寒人,没有一个有过从军的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