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勄亭瞧着宋蝈蝈脸上的不自然,越发笃定自己所料不差。便又向前一步,说道:“那位宋姑娘,本是住在林子那边的樵夫之女。因为家中给弟弟治病短少银两,只好把她嫁给个土财主做小妾换钱。宋姑娘不愿意,便连夜逃离家门。”
宋蝈蝈听到这里,心中舒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自己这个躯壳的来历,还好不是捉妖的。
只是这事颇有些为难。
这人弄了这么一出不知真假的说辞,说给自己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勄亭见宋蝈蝈面色平和下来,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自己说的这些,还不足以叫这个狡猾的小女子现出原形。索性把后续也一并说了,看这小娘子会不会吓死。
傅二少幽幽道:“那位姑娘深夜赶路,不小心落入歹人之手,拐卖到了青楼楚馆。她倒是个有志气的,第二日便又逃了……”他一面说,一面拿眼角打量对面的女子。
宋蝈蝈听他说出这话,才有些心惊。
暗道这个人是什么人,看模样也不像是在公门中当差的。作甚多管闲事,晓得那么多内情。
宋衙内感觉应对此人有压力,便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抱拳道:“客官,您看要不您到前面坐下稍等。小的内急,不好再招呼您,您自便。”
傅敏婷听这位“宋玉”小娘子,焦虑地连内急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好笑不已。
但对姑娘家还是要留三分颜面,就道:“不着急,我还有事要问你。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再逃了。”
最后一句是一语双关,宋蝈蝈听得心颤不已,讪讪笑道:“我能走哪去呢,不会叫客官久候的。”说着,几步便奔茅厕去了。
进去后撸起袖子,在手臂上一撮,发出一个响亮的“屁声”。
听得外面的傅勄亭大皱眉头,他虽猜出宋蝈蝈在做什么。可还是不免联想到某些,叫人犯呕的东西。
傅勄亭不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茅厕站着。
宋蝈蝈都要急死了,这个茅厕是一间柴房改的,只有一个门户进出。如果不走门,就得上房梁揭瓦,翻墙而走。
以她的身手,应对这种情况本是足够的。
但现在外间,不是还有尊大神守着嘛。她适才看过了,这人骨骼均匀,行走间进退有范,应该是个练家子出身。
便是前世身高敏捷的宋衙内,都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何况,是换了副娇弱皮囊的宋蝈蝈。
她悄悄探出头,见傅勄亭果然觉得恶心,用背对着她。正打算兵行险招,踮起脚尖从傅勄亭身后溜走。
不料这时董清河也赶了过来,宋蝈蝈忙把探出去的脑袋又缩了回来。
董清河过来时没看到小跑堂,只看见后来追上去的高大青年,在茅厕外站着。这情形有些奇怪,走向傅勄亭抱拳道:“这位兄台,不知可看见茶馆里的小跑堂。”
傅勄亭认得董清河,听说他也要找宋蝈蝈。只道是来给三弟傅景亭帮忙的,就指了指茅厕,答他道:“就在里面。”
董清河觉得一个男子,在这种地方等另外一个男子,有些奇怪。要说之前,他在前面也没看出来,这位公子和那个跑堂有什么交情。
难道是……考虑到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喜欢男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随意笑了笑,套话道:“那我等等他,兄台也是等那位小哥吗。你们相识?”
傅勄亭听见董清河,还称呼宋蝈蝈作“小哥”。惊讶他还不知道,宋某人是个女子,也笑道:“不算旧相识,算是个新相识吧。”
董清河从适才起,就觉得这个男子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傅景亭跑来,看到他二人,脱口叫了声道:“二哥!”
董清河才想起,这位就是傅家二少傅勄亭。
他们几个年幼时,在傅家也见过彼此。
只是董清河随着年岁增长,渐渐淡忘了儿时的记忆。傅景亭记事却早,又日日见着傅勄亭的同胞哥哥,傅家大少爷傅佳亭。这才能一见面,就认出人来。
前文说过傅家的二夫人孟氏,是武将家的女儿。生性爽直,没有那么些花花肠子。娘家落败,却也没想着把侄女之类,嫁给傅家几个少爷。
傅家的长孙傅佳亭,傅勄亭的哥哥。虽然骄横,儿时也欺负过傅景亭。
但这人有一样好处,孟氏教他做长兄,要爱护弟妹。傅佳亭也确实在某些方面,听从他母亲的吩咐。
富家大少爷在家里娇宠惯了,吃穿用度谁不让人。但在外面,但凡有人说傅家子孙一个不好,傅佳亭都会狠狠报复回来。
特别是傅景亭,他的生母来历被傅家人隐瞒。连带着傅三少自己的出身,也被外面说的不堪。
那些吃饱了撑的富家子们,以为傅家对三少并不重视,他们便可以随意欺负这小鬼。
结果,个个吃了傅佳亭一顿好打。
不敢说,从此断了风言风语。但至少打从那时起,没人再敢当傅景亭的面,说污蔑他们母子的话。
傅景亭因此对孟氏母子心存感激,对这个一直在庙里学武的二哥,也不自觉地亲近几分。
董清河母亲是傅三少的奶娘,算是傅家旧仆。闻言赶紧和傅勄亭,重新见礼。
后面赶来的三人听说,这里还有位傅二少。区区一个小镇茶馆居然能同一时间,出现两位傅家子孙,也算是稀罕。可惜这周遭环境不好,是在茶馆后堂五谷轮回之所的外面。
众人胡乱行礼寒暄过。徐老二自作聪明,劝他们去前面大堂坐下说话。
傅景亭被他这一打岔,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问董清河道:“清河哥,可有见到那个小跑堂?”
这下轮到董清河吃惊,讶异道:“怎么,你也要寻他?”
傅景亭道:“不是我求了你,帮我找她的吗。”
董清河还没回答,傅勄亭把手一指茅厕道:“就在那里了。”
傅景亭听说,自己一直找寻的人,就在这里面。虽然奇怪二哥为何与“宋玉”相识,但这时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