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果然很好吃。
苏茶从前没吃过这东西,觉得看起来有点吓人,像生肉似的,所以刚才压根不敢吃,现在被这人逼得急了,这只哥斯拉填她跟填鸭子似的,硬生生叉着肉朝她嘴里凑——苏茶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然后,紧接着就吃了好几口。
“怎么样,好吃吧?你一个没见识的小村姑,肯定没吃过。”
傅尧瞧着她一连吃了好几块,小嘴巴一嚼一嚼就快塞不下的样子,这才停止了投喂的动作,得意地撑着下巴看她。说完话后,他顺便将叉子上剩下半块肉喂到了自己嘴里,还状似享受地吧嗒两声。
“那是我咬过的。”苏茶低头喝牛奶的动作停了,蹙眉看着他。
傅尧瞪大眼,俊脸瞬间涨红成猪肝色,竖起眼睛瞪她:“你咬过的怎么啦?我都没嫌弃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浪费食物可耻!”
浪费可耻,苏茶想想也在理,便作罢,低下头继续喝牛奶,很快一杯牛奶便见了底。
她将空杯子轻轻放回到桌子上,傅尧突然声音发飘地叫了她一声:“喂,小村姑。”
苏茶皱眉,坐回来。
“你以后别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傅尧伸手拉了拉她嫩黄色的可爱泡泡袖,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你人本来就不好看,穿这种颜色就跟只鸭子精似的,鸭子你知道吧?矮挫矮挫,很丑的……”
“不要你管。”苏茶抿了抿唇,语气不怎么好。
“嘿,你这小村姑怎么不听劝?”傅小少爷火了,一把将她拉扯起来,刚要板起脸教训两句,却见楼上周岩下来了,目光朝这边看来。
傅尧耳根一红,只觉捏着鸭子精爪爪的手一烫,赶紧丢垃圾一样丢了手,粗暴地将苏茶推回沙发上,还嫌弃地擦了擦手,贱声贱气道:
“算了算了,懒得理你这个没品位的小村姑,横竖你就是个冒牌货,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头打的什么主意,你也别想山鸡变凤凰,你就他买回来自欺欺人的一玩具……”
他语速飞快,边说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在周岩走过来的时候,迅速咚咚跑开了,朝着别墅外离去。
管家伯伯关心地问他去哪里,他只说了句去朋友那住,人便已经没影儿了,也没要司机送。
傅尧离开后,苏茶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又莫名觉得有些冷冷清清,她看一眼装饰豪华的大厅,揪着沙发皮的手紧紧的,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周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一个信封样的东西交给她。
“这是你的入学通知,以后除了上班的时间,晚上你都可以去学校上课。”周烟坏笑着打趣道,“毕竟,让一个初中文凭都没有的人进制药公司,风险可是很大的。”
苏茶脸红了红,有些感激又有些呆愣。
周岩这下和煦地笑了笑:“你就当是工作进修吧,他挺看好你,为了让你进这所学校,还很废了一番心思。至少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在除了儿子以外的人身上费心思。”
“在他那些红颜知己身上也没废心思吗?”苏茶失口问,问完之后又有点后悔,没有伸手去接那个信封。
周岩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是没料到这小姑娘竟会出口如此锋利。
“这个工作‘福利’是没有附加条件的那种吗?”苏茶表情有些卑怯,却又无比坦然:“你不如一次说清楚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也免得我一不小心就犯了禁忌,连这点到手的‘福利’也会被收回。”她目光示意地看了看那个装着入学通知的信封。
天知道,这么多年,她有多渴望这样一个信封,多渴望跟普通人一样,中学上完去大学,大学学完有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一辈子待在不见天日的小茶馆,被无数茶客调笑。
周岩怔了怔:“你——”
“谁的钱都不是白来的,莫名其妙叫我办成他战友的女儿?还要分给我一半家产?虽然家产是假的,但一个月五万也是笔大开支了。”苏茶自己说起都可笑,诚恳道,“我这人没什么见识,但有一点我是分得清楚的——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没那么多奇思妙想。”
她也没那么幸运。
这是周岩第一次见识到这小姑娘的凌厉,别的不谈,至少逻辑反应敏锐到让人难以招架,他都忘了自己当天跟她说了些什么话了,只记得自己好几次被质问得无比狼狈,最后也没能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手中信封僵硬地往她手中一塞,落荒而逃。
他走后,苏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小心地将那个信封拆开,看到里面精美的一张入学通知书,她无比珍视地反复研读了数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装起来,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来到傅家后与傅明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他的书房。
这时候男人明显已经彻底酒醒了,换上了正装,西装笔挺的模样,看起来温文有礼,却又莫名显得生冷疏离。
苏茶进来的时候,他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正低头写着什么。
“抱歉,昨天回来晚了,原本跟你说好十点的。”听到脚步声,傅明旭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指尖揉了揉依旧涨疼的太阳穴,只随意看了她一眼便道:“昨天因为一个朋友过生日,盛情难却多喝了两杯。对了,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不习惯的话,可以不用住这里吗?”苏茶鼓起勇气很小声地反问,没有顺着台阶下。
傅明旭噤声,后面的话都没办法接,目光微诧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我拿到入学通知书了,谢谢你。”苏茶不想惹怒他,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嗯。”傅明旭没再深究她的转变,他指尖灵活地转了转笔,也许是察觉到女孩话中沉闷的压抑,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许不明所以,然后依然按照原意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用的是‘帮忙’两个字,语气却并不是恳求的态度,可苏茶听得明白,这是他的正常态度,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于是点了点头,低眉顺目地听着。
傅明旭说:“我说要给你的那些‘股份’,确实原本是属于一个曾与我合资的战友的,可当年却被苑苑用不法手段骗了去,那些都是傅氏运行多年的几家老牌货运公司的股份。苑苑死后,我有意接手那些公司,可她却将股份所有权尽数转让给了我父亲,让我如今处处受制……”
苏茶如他所愿地摆出了一脸迷茫,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搭不上话。
“你到我这边来,小茶。”傅明旭见状话语顿住,抬起眼眸,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苏茶小步局促地走过去。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苏茶浑身一僵,紧张地注意着男人此刻的表情,却没有等来他进一步的动作。
傅明旭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女孩小小巧巧的一只手,柔软细腻,合起来也只有他的一半大,现在乖巧地蜷缩在她掌心,被他轻易包裹,仿佛永远不会起飞的雏鸟。
令他觉得安心而毫无威胁。
“我能帮你做什么?”苏茶紧了紧掌心,微偏着脑袋看他,声音低不可闻。
“乖女孩,”傅明旭低低地笑了,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披散着的发丝,声音低沉:
“当年因为苑苑的死,我父亲对我有些误会,所以这些年来,哪怕我接管傅家,他也不肯将完整的股份交到我手上,如今看来,是准备带着那些身外之物进棺材了——”
说到此,男人原本和颜悦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沉冷,眸中似有冷冽的幽光溢出,令苏茶觉得心底泛出寒意,他却似乎并未意识到,接着道:“老爷子偏执,我跟他讲不通道理,可他疼爱苑苑,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我那个战友的女儿,如今你生活窘迫,想要合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再加上你极似苑苑的面貌,老爷子会对你格外照顾的。”
“万一你父亲不肯让步呢?”苏茶忍不住反问。
“我会让他不得不让步。”傅明旭轻描淡写,“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苏茶又想起了昨天来时听到的谣传,一时觉得喉咙发涩,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临了却又极力忍住了。
傅明旭却主动替她开口了:“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偏激?对儿子不好,又算计自己父亲。”
苏茶摇头,眼神却没有徒然掩饰。
傅明旭摇头笑了笑,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多此一问,拍拍她的手轻声道,“行了,你出去吧,下周一准时去公司报道,入学的事也别忘了。”
随即便重新埋首文件,没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