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情况如何了?”江清流和沈淑儿面对面坐在榻上,问道。
“大房老太爷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起来了,一直在府里见客呢。”沈淑儿压低了声音道,“我瞧见过一回,他老人家满面红光的根本不像生过病。倒是姨母气得不轻,前几天都没什么胃口。”
说到这,沈淑儿有些犹豫道:“表哥,除夕夜你究竟去哪里了,姨母派人找遍了金陵都没找到,可担心了!”
江清流眼神微黯,叹道:“是我不孝,让母亲总是替我担心。”
“可大房那天在家宴上说的话太气人了!”沈淑儿小脸上露出愤愤之色,“表哥如果不是要管着府里的庶务,早就金榜题名了,说不定还能拿个状元,哪里有他们得意的份儿!”
江清流闻言不禁莞尔:“拿状元这么容易?”
“表哥的话一定可以的!”沈淑儿嘻嘻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十分可爱。
江清流摇头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表哥,”沈淑儿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王姐姐?”
江清流一愣,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咳,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他咳嗽一声,含糊应道。
见他没有否认,沈淑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苦涩之意泛起,差点就要掉泪。
她强忍着鼻尖酸意,挤出一抹笑道:“王姐姐长得好看,说话有趣又大方得体,表哥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啊!要不然怎么又送东西,又让王姐姐一家住在山园里,这儿就连我都没住过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证据充分,江清流辩驳不得,只好招认道:“这件事你知晓就行了,母亲那里先不要告诉她,我自有安排。”
沈淑儿点头答应,心中的痛楚愈发清晰刻骨。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她没再多留就拉着正在到处检查的钱妈妈回了江府。
路上她一个人在马车里无声地掉了许多泪。她想起小时候被欺负时,江清流总是第一时间挡在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她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无法抹去。今后,还有谁来保护她不受欺负呢?
她哭得眼睛肿肿的,回到府上不敢去见冯氏,借口太累了回了房间休息。
“见到那姑娘了?如何?”冯氏见钱妈妈回来了,沉声问道。
“长相性情都不错,也很会说话,是个有主意的。”钱妈妈回想今日和王槿的几番对话,答道。
“没主意有没主意的好,太有主意也不见得就宜室宜家。”冯氏淡淡道。
“淑儿怎么没过来?她心情可还好?”她皱了皱眉,忍不住担心道。
“淑儿小姐面上瞧着还好,见到四爷也高兴得很。”钱妈妈叹了口气道,“不过刚刚我瞧着眼睛有些肿,怕是狠哭过。这会回院子里休息去了。”
冯氏面上露出一抹心疼之色,叹道:“这老天爷总要将人折腾一番才甘心。我虽然老了,可舍不得这块心头肉遭罪,说不得要再动些心思了。”
“那四爷会不会…”钱妈妈担忧道。
“终归是我生的,我也不忍心逼他。”冯氏眼里闪过一抹坚色,“但总要让他看清自己的心之后,再做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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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元宵节。
早上,山园里人人都吃了一碗煮元宵,然后便忙活着将准备好的灯笼都挂起来。
足足近百盏千姿百态,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灯笼被挂在了屋檐下,墙头上,还有树枝上,石径边,山园一改清冷的气质,变得热闹红火起来。
“不是说去城里赏灯么,怎么园子里也挂了这么多?”王槿奇道。
“怕你今晚看不够,我让人在园子里再布置些。正好晚上下人们也可以赏赏灯。”江清流解释道。
王槿微微红了脸,嗔道:“我就那么没见过世面?”
“当然不是!”江清流忙道,“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些,看到你开心我就觉得开心,你…”
“我知道啦!”怕他再说出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的酸话,王槿忙打断他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申时我们进城,等用过晚膳就去街上赏灯。”江清流看着她,笑得极为温和,“今年的烟火会格外盛大,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嗯。”王槿轻轻点点头,心田荡起丝丝甜意。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到了预定的泰和酒楼,雅间里沈淑儿已经先到了。
“表哥,王姐姐!”沈淑儿见到她们,小脸上漾起笑意,蝴蝶般扑了过来。她和陈氏几人初次见面,一番介绍认识后,众人便入了座。
“今儿外面人真多呀!”沈淑儿指了指窗外,惊叹道,“街上马车都被堵得走不了道了,我们从府里过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呢!”
“我们也是,马车在前头大街上动不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就下车走过来的。”王槿笑道,“否则这会只怕还在街上呢!”
沈淑儿闻言不由吐了吐舌头,模样极为可爱。
“这位姐姐长得真漂亮,好像仙女!”王棠稚声道。
这话沈淑儿不是第一次听了,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王牧和王轼只是刚进门时看了她一眼,之后就避着不敢瞧她,打招呼时更是难得地有些脸红。
王槿早就注意到了,觉得弟弟们这般模样有趣极了,不由心里偷笑。
她故作不悦道:“棠儿,难道大姐长得不好看,不像仙女么?”
王棠扭扭小身子,想了想,脆声道:“棠儿心里娘和大姐最好看了!”
“真是个鬼灵精!”陈氏忍不住捏了捏王棠的鼻子,笑道。
其他人也都被逗笑了。
晚宴自然极是丰盛,泰和楼是金陵数一数二的酒楼,各式菜肴做得精致又美味。即使是客满为患的时间,上菜速度也丝毫不慢。
“大姐,棠儿想上厕所。”吃到一半,王棠突然扯扯王槿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道。
“好,姐姐带你去净房。”她摸摸王棠的脑袋。
“要我陪着去么?”江清流温声道。
“不用了,让伙计带我们去就行。”听他这样说,王槿心中既甜蜜又不免担心被人发现端倪,赶紧牵着王棠,跟着带路的伙计出了房间。
她们的雅间在二楼,泰和楼整个酒楼呈回字形,去净房需要穿过长长的回廊。
路过的每个包厢都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你们酒楼生意真不错呀!”她不由赞叹道。
“嘿嘿,我们泰和楼向来生意不错,客人很多,这过节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伙计笑呵呵道。
王槿看着廊里雕花的梁柱,鲜艳的涂漆,四处摆放着的名贵盆景装饰,以及回廊内院里的精美布景,心想果然富人的钱好赚。
走到拐角处,灯火有些暗,王槿瞧见栏杆边一个男子的身影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院内的风景。
听到脚步声,男子下意识地一瞥,目光便再也收不回来。
王槿没有察觉,低着头和男子擦身而过。
“棠儿,慢点!”见前面就是楼梯,王槿连忙提醒道。
可王棠却有些憋急了,急冲冲就往下跑。楼梯的台阶有些高,她晃悠悠的小身子看得王槿惊慌不已,还好伙计急忙跟上,扶住了她。
王槿轻舒一口气,提步往下走。
她今日穿了件彩蝶戏花的百褶裙,将腰带在左侧系了个蝴蝶结,瞧上去很是甜美。
但是此时蝴蝶结勾住了楼梯边的扶手,她刚一迈步就觉不对,前倾的身子先是被一股大力往回拉扯,接着力道消失,她一下子失去控制向后倒去。
幸好没有人看见。这是倒下的一瞬间,王槿充满庆幸的心声。
“呵呵,几个月不见,连路都不会走了?”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会这么巧吧?王槿暗暗哀嚎。
徐徐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了那张温和的笑脸,王槿讪讪笑道:“李公子,这么巧?”
“是很巧。”李明乾淡淡笑道,“不然王姑娘这会可要躺着了。”
王槿连忙从他怀里站好,脸上有些烧。
“李公子也来泰和楼吃饭?”她转移话题道。
李明乾收回手臂,点头回道:“恩,和外祖家的长辈。”
自从上次二人立了约定后,王槿就刻意疏远了李明乾,未免有过河拆桥之嫌。但她不便解释原因,此时面对他本人,自然觉得十分尴尬。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李明乾也不开口,一时气氛竟透着几分紧张。
幸好可爱的小王棠及时出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李大哥!”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李明乾,脆声唤道。
“棠儿还记得我。”李明乾语气温和道。
急着开溜的王槿可没工夫等他俩叙旧,忙道:“有朋友还在等,我们就先过去了。李公子,告辞。”
说完就拉着王棠脚步匆匆地回了雅间。
“朋友么?”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李明乾眯了眯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