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见到清婉,有些惊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清婉呆滞地搅着药汁,说:“儿臣想父皇,便过来了。”
苏淮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胡闹,就算你还年轻,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清婉低头看着药碗,沉默不语。
苏淮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问:“怎么了?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清婉说:“没什么,父皇快喝吧。”
清婉服侍苏淮喝完药,又陪他说了会话,便回了竹辉堂。
用过午膳后,清婉靠在罗汉床上看诗集,王公公忽然来报,说是张承携他的新夫人过来给她请安。
清婉心头一动,忙请他们进来。
清婉对这个武安侯府的二姑娘印象不是很深,儿时曾在张府见过她几面,是个很爱闹腾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水粉色的春裳,簪一朵不怎么适合她年纪的粉色芍药,跟在张承的身后喊子承哥哥。
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成婚了。
许映柳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罗裙,一副新媳妇的娇俏模样,进了竹辉堂,先对着堂下的人盈盈而拜。
“臣女给公主请安。”
清婉浅笑着:“坐吧,不必拘礼。”
许映柳在靠近清婉的圈椅上坐下,才抬起头看见清婉的面容,方才听声音就觉得清婉很温柔,没想到,长的也这么温柔,肤若凝脂,淡雅如兰。虽然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清婉记得许映柳比她要小两岁,从小就被侯府上下捧在掌心里,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间险恶,很少有人,敢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
“从前便听人说,孝英纯皇后生的倾国倾城,美艳绝伦,令世间男子为之倾倒,今日一见公主,臣女就知,传闻果真不假。”
一旁喝茶的张承呛了一下,咳了两嗓子,“你多想了,我见过娘娘,她俩一点都不像。”
许映柳碰了张承一肘子,“你怎么说话呢。”
张承只好不吱声了。
许映柳让随身的婢女把她带来的东西呈上来,笑吟吟地:“臣女的兄长前阵子去了趟南国,带了些精致的点心给臣女,可好吃了,臣女便带来给公主尝尝。”
清婉温柔地笑笑,“你有心了。前天刚办完婚事,明天该准备回门了吧?怎么今日还特意跑过来看我?”
许映柳说:“臣女昨天听爹说,公主病了,连臣女和子承的喜酒都没喝成,便想过来看看公主。”
张承小声嘀咕着:“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进宫玩......”
许映柳偏头瞪了张承一眼,又对清婉说:“公主您看他,老欺负我。”
清婉还在想她方才的话,他知道她病了,想必是见过徐太医了,应该也看到那些东西了......可为什么都不来看她呢......
许映柳见清婉愣愣出着神,低声说道:“公主您怎么了?您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清婉笑着说道:“没什么。年轻的小夫妻都这样,挺好的,你的性子活泼,张家大房以后可有的闹腾了。”
许映柳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张承却说:“说的好像你成过婚似的......对了,前几天,靖远侯爷送了我爹两个从溏州带回来的清倌人,听说原先是昌和楼里的,两个姑娘还不到十五岁,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什么都会,我爹竟然也没拒绝......真是怪事......”
清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只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她喝了口热茶,甫一抬眼,便发现张承在察言观色,她轻轻地:“然后呢?”
张承不死心地逼问:“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清婉想了想,说:“是挺奇怪的,靖远侯给的人,也敢留在府里。”
张承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我爹似乎有意准备纳妾的事。”
清婉嗯了一声,说:“再等等吧。”
张承问:“再等等什么?”
清婉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地:“你如今不过成婚两日,就算再急着要纳妾,也该再等一段时日,否则,不大敬重您的妻子。”
张承愣了愣,一旁的许映柳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揪着张承的耳朵,呵斥道:“张子承!”
张承着急地辩解,“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纳妾了?你快放开,疼,疼......”
清婉从容淡定地:“你莫不是眼馋那两个清倌人,老在我跟前提她们做什么?谁纳不纳妾,与我有关吗?”
张承简直百口莫辩,他不就是想试探她一下。许映柳却觉得清婉这话格外在理,更是使劲的去揪他的耳朵。“你敢纳一个试试?别说现在了,成婚多少年你都别想!”
张承疼的直皱眉,又不敢真使劲去推她,只能解释道:“姑奶奶,你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你先放开,咱有话好好说......”
许映柳犹豫着要不要信他,目光看向了清婉。
清婉不疾不徐地:“张家的家训一向很严,夫人回去告诉首辅大人,他自会替你教训他的,夫人不必亲自动手,免的伤了自个。”
许映柳这才松开了张承,说:“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爹。”
许映柳转身想向清婉行退礼,清婉微笑着挥了挥手,道:“去吧。”
张承心想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两个女人。“你......你......你故意的。”
清婉温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夏暝便过来了。
清婉皱了皱眉,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你来做什么?”
夏暝兀自到案几旁坐下,说:“听说你病了,过来关心关心。”
清婉淡淡的:“那你来的可真不巧,我的病今日刚好。”
夏暝伸手打开了案几上的梨花木盒,拿了一块点心吃,说:“看出来了。这点心还不错,谁做的?”
清婉喝着茶,没有理会他。
夏暝瞧着她脸色不对,说:“你说你至于吗?愁眉苦脸的,不就一个男人嘛。”
清婉一愣,“你怎么知道?”
夏暝说:“听几个手下嚼舌根,说你十七日那晚,有侍卫看到你哭着从内阁附近跑出来,还以为大名鼎鼎的怀瑾公主患了失心疯呢,这般没个形象。我就猜到了,肯定是因为张崇璟。”
清婉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暝:“那是哪样?他要娶续弦,还是要纳妾?难不成......你被拒绝了?”
清婉撇了他一眼,不语。
夏暝叹了口气,“你明知道,他娶谁,都不可能娶你,你这些年那么执着干什么?”
“他要我放弃皇位。”
夏暝愣住了,半响后,问道:“你答应了?”
清婉面无表情:“不答应还能如何。若没有他,我一个人坐上这个皇位,有什么意思?”
夏暝虚恍一指,“你说你......真的是,你知道若是皇权旁落到几个皇子手里,你会有什么下场?三个皇子,有两个尚且年幼,又无母族扶持,即便上了位那也是做傀儡的份;若是二皇子称帝,你刚杀了他老娘,你觉得靖远侯和他能放过你吗?”
清婉淡淡地:“那是你杀的。”
夏暝也不跟她计较,说:“张崇璟他跟你说这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死活。他为什么不想你继位?”
清婉想了想,说:“不知道,许是嫌我太笨了吧。”
夏暝看着清婉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敲碎她的脑瓜子,“陛下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吗?”
清婉说:“他费尽苦心的为我安排了那么多事,圣旨都拟了,我怎么敢告诉他?”
夏暝皱眉挠了挠头,说:“那圣旨现在放在何处?”
清婉也没多想,回道:“在青云殿的牌匾下。你想做什么?”
夏暝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道:“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安心养病吧。”
清婉嗯了一声,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哪来的病。不过夏暝刚刚倒是提醒了她,苏景光那个木头好像很久没出现在青云殿了,靖远侯回宫后,也没见他因为田皇后莫名上吊的事,去找谁的麻烦。这着实不大像他的性子。
病了这么些天,她都没有仔细去想过这些事,如今看来是有些反常,难不成,她真的像夏暝说的那样,一提到张崇璟就犯蠢......
转眼便入了四月,帝京里的寒意却一点也没有消退。清婉天还未亮便起了,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春裳便到院子里习剑。虽是冬天,一连两个时辰练下来,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小竹见清婉停下来,便上前接过剑放入剑鞘中,递上一方帕子。
清婉吩咐她去备热水。小竹应诺,说:“方才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一趟,说今早陛下召了几位大人议事,请殿下用完午膳再过去。”
清婉嗯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苏淮如今尚且病重,每日清醒时日不过几个时辰,何故要一清早召大臣去寝殿议事?还吩咐她午后再去。
清婉沐浴完,便坐在炕上看《易经》,不知是不是这书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的缘故,她断断续续看了一个时辰,什么也没看懂。
清婉放下书,向窗外望去,耳边除了北风刮过的声音,一片寂静,甚至寂静的有些异常。小竹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