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薇自然对她离开后二太太这番激烈的言辞一无所知,不过二太太让她顺顺当当的出了正房的门,就表示她已经蒙混过关。
便是二太太觉得不可思议,也挑不出毛病来。原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养大的,且又从小没了姨娘,她并不用担心原主能从别的地方获得帮助。二太太只把枚绣一事当成是明薇好命的一件奇遇,也就罢了。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这日明薇做完了二太太交给她的绣活,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问棠梨道:“可能探听到菱花的消息?”
那日在大花园里的那个小丫鬟明薇只认得仿佛是老太太院子中侍弄花草的,未来一向活泼跳脱的棠梨才知道她的名字,且棠梨的干娘在老太太院子中做粗活,明薇便想着打探一二。
“这两日并没见她。”棠梨摇了摇头,她上前替明薇捶着肩膀,轻声道:“奴婢的干娘只知道老太太寿宴那一日,菱花说是她哥哥要来看她的,此后便没了人影。”
见明薇有些疑惑,棠梨忙解释道:“她哥哥是二门上听使唤的小厮。丫鬟婆子们往外传递东西是常有的事,她哥哥得了这个便宜,倒时常能和她见一面。”
明薇点点头。
既是如此,菱花当日出现在大花园中便能解释得通。大花园西边的角门,便是连着外头的。那日前院热闹,后头那样僻静的地方,更是没人去。若是想见面,倒是个好时机。
莫不是害怕所以躲回了家中?明薇在心中默默的猜测着,她并不好深问。在老太太的寿宴上送了枚绣做寿礼,本就是夺人眼球了,若是她再使丫鬟去打听老太太院子中的事,落在有心人眼中,那便是出头太过了。
“若是有信儿,你多留意些。”明薇只得嘱咐两句,也没让棠梨太过明目张胆的打听。
然而菱花被淹死在井中的事情,到底被老太太知道了。
荣善堂。
老太太用过午饭,半倚着姜黄色的大迎枕,歇在铺着宝蓝色祥云纹饰锦褥的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
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拿着美人捶动作不轻不重的替老太太捶着腿,徐嬷嬷做在一旁的锦杌上陪着老太太说话。
“大太太来了信,说是不日咱们二姑娘就启程。”徐嬷嬷眉开眼笑的对老太太道:“您呐,不出月余便能见着二姑娘了!”
听了徐嬷嬷的话,老太太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成平侯府四房儿子中,唯有长房是嫡出,二房三房四房都是庶出。当日老太太生下世子后便没能再生育。老太太是个识大体的,做主给老侯爷纳了几房妾室,生下了三个儿子。
但这四位老爷中,唯有世子爷最肖成平侯,是个肯上进的,如今举家随着老侯爷驻守在西北。其余那三房老爷,却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长房中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明茜,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太太在孙女中最是喜欢她,先前因为生了场病,没有随老太太一同回京。如今她到了议亲的时候,老太太便想着把明茜接回来替她好好议一门亲事。
“二丫头也不小了,再耽误下去,就再难找合适的人家。”老太太提起明茜眼中便露出一抹疼爱的神色,“到底还是要在京中给二丫头说个婆家。”
徐嬷嬷自然懂老太太的意思,她陪笑道:“正是这个理呢,侯爷和世子爷左不过两年就回京了。若是在那儿给二姑娘说了婆家,千里迢迢的,您够不着,怎么能放心得下!”
老太太含笑点头,“就是这话了。二丫头是个好性儿的,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肯诉苦。难得那样的行事大方且容貌又好。她的亲事,我是断不肯轻忽的。”
忽然,老太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道:“听说大丫头过得不如意?”
徐嬷嬷脸色微变,低低的应了一声。她有些不忿的道“奴婢说句不该的,您已经尽了力!偏是那宝姨娘不识趣,二太太又是那样的性子,二老爷从不理会这些,岂是您好多插手的?”
明蕊虽是二房的庶女,但到底是老太太的孙女,当初老太太也想着替她谋划的。老太太旁支有个远方亲戚,家是在京中做些买卖,颇有些家底。
那家的哥儿人不错,只是于仕途上无望,从小便跟着父母做买卖。当初老太太才微透了些意思,宝姨娘只觉得不是读书人家不体面,要给明蕊找个书香门第,哪怕清贫些也好。
从此便有了后头的事。
二太太雷厉风行的把明蕊嫁了,宝姨娘都没地方哭去,而二老爷则是不爱理会这些的。
“那日她才回来时我见她眼眶发红,想来是过得不如意。”老太太半垂了眼帘,低声道:“宴席那日我瞧着她精神倒好了不少,倒不知她那姨娘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
老太太虽是不喜二太太却也瞧不上当日宝姨娘爬床的做派,素来不待见她。而在明蕊的亲事上,老太太更觉得宝姨娘蠢透了。
到了最后她想的竟还是体面。
“您没少替二房操心,可他们还不是屡屡让您寒心?”徐嬷嬷微斜了嘴角,有些不屑的道:“打从二老爷读书起便是如此,可奴婢没见二老爷领您的情!”
二老爷的姨娘原先在老侯爷跟前很是得宠过一段日子,那时二老爷不好好读书,老太太想出手管教,却被他姨娘哭天抹泪的告到老侯爷面前,说是老太太苛待庶子。
虽说老侯爷到底没偏听二老爷姨娘的话,但老太太看到二老爷并她姨娘仇恨的眼神,便不再理会。
如今老太太和老侯爷上了年纪,感情比先前更好了。二老爷的姨娘去西北的路上被歹人所杀,三老爷四老爷的姨娘都是极安分的,左右世子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老太太便开了脸,便一并把三位老爷都记在自己名下,也算是嫡子。
日后若是分家,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太艰难。然而那些许银子,老太太还不看在眼中。
老太太是个刚强的性子,能做到如此也称得上是以德报怨了。
“如今我也不想再管,他们爱怎样就怎样。”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两个捶腿的小丫鬟都出去。
徐嬷嬷立刻觉察出老太太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近来府中可有什么事?”老太太掀起眼皮看了徐嬷嬷一眼,目光中的质询显而易见。慈眉善目的面庞中却隐隐透着锐利。
徐嬷嬷顿时紧张起来,她心底有种预感,老太太要问的是菱花投井一事。
“奴婢不知您问的是哪处?”徐嬷嬷还没有理出头绪来,毕竟离开侯府许久,她手上的人也并不那么好用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明知故问。”老太太微沉了脸,寒声道:“莫不是你打量我老了,不中用了?”
“奴婢不敢!”徐嬷嬷离开小杌子,顺势屈膝跪到地上。她心中羞愧,这件事竟还要老太太亲自过问。
见徐嬷嬷如此,老太太轻叹一声,亲自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我岂不知道你的心?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自然知道你是一心为我。”
“奴婢本想查清楚再告诉您。”徐嬷嬷有些愧疚的道:“却不承想竟花了这么些时候。”
老太太让她在小杌子上坐了,自己才重新倚在大迎枕上。她转了转手腕上一串沉香木佛珠,念了两声佛,才道:“你可有什么收获?”
“那日仿佛有人看到,二老爷房中的翠姑娘也曾在园子里露过面。”徐嬷嬷犹豫了片刻,道:“……似乎有些衣衫不整。”
老太太顿时沉下了脸。
“老大不小的人了,房里左一个姨娘,右一个通房,镇日里闹得没完。”老太太想起了翠姑娘和温姨娘的那场“大战”,对二老爷更是瞧不上。
“而且奴婢去查时,仿佛是有人不想奴婢追查,暗中阻挠着。”徐嬷嬷想起自己着手去查时受到的阻力,不由火从心起,不满道:“如今那些人也太大胆了,竟连荣善堂都不放在眼中!”
“你不必再查了,我心中有了计较。”老太太转动着腕上的佛珠,静谧的神色间却隐约透着一股子寒意。“她们打量我真的老了?还是觉着侯爷和大房不在,她们竟真的成了这侯府的主人?”
“如今管着府中事务的可是二太太的?”
徐嬷嬷忙道:“正事。”
她心中一凛,这是老太太要出手了。
“她们怕是忘了,这侯府中做主的人是谁。”老太太垂了嘴角,笑容冰冷。“不必再遮掩着查,在二太太跟前儿放出风声,只说我院子中的小丫鬟投水了。”
“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管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