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每一轮的阅卷官手下的十卷成品确定下来,不同考院的同考官再进行相互交换,确定下最终名额,才送归到几位总裁和老资历的阅卷官处,进行最后的判审。
前后算是经了四轮。
不论哪一轮被黜了名,若没有特殊状况,考生基本上就没有及第的希望了。
阅卷场上,可少有返工重做一说。
尤其你还没什么大本事的时候!
周茂亦是这样。
周茂才名赫赫是真,奈何他的才名多是在扬州一带,到了京师之后自然削弱了许多。
加之因为周良甫的事情,许多人活络心思犯了,也不知是为了讨好谁,总而言之,在第一轮同考官选出十卷之时,就已被默默地黜了名。
奈何今日的总裁是卢世新!
况且,经过昨日袁公的请求和高卓的叮嘱,卢世新特意伤了心,想着找出周茂的试卷一管,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高名次。
可奇怪的是,送上来最终审阅的所有试卷中,卢世新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周茂的。
卢世新浸淫官场多年,阅卷官、同考官、总裁这几个官职,他都是做过的,若说没什么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他当即就黑了脸。
怪不得袁公昨日那般请求他!
怪不得高卓还要特意把这个不算要求的要求跟他说上一声。
原来早就有人按捺不住,想着暗下里使黑手整治周茂呢!
选取人才乃是朝廷的重中之重,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暗箱操作,若是他今日没有特意去关注周茂,恐怕这个人的试卷恐怕就要就此石沉大海了!
卢世新面上黑了起来。
下首的其他几位总裁以及同考官见此,俱都面面相觑。
唯有一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卢世新的表现,不知怎的额头飙汗,显得有些紧张。
卢世新扫视了一圈,将众人面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直接提周茂,反而问道:“这些试卷整体看了下来,诸位觉得该取谁为前十最好?”
下首的众官员相互看了一眼,踌躇了一阵,便就一个个说了起来。
“臣举荐陆烁第一,杜鼎臣第二,顾应麟第三……这是人立意极准,然则陆烁力证灵活,案例极佳,当得第一……”
说话的是个老官员了,属于北方一派,他推举出来的前十名,看着南北均匀,然而他却将北方的三名学子都推举到前三里面,他的目的可见一斑。
此官员话音一落,立即有许多官员点头应和。
其中这些官员中,当以北方官员居多。
见此情况,南方出来的官员自然心里不服气。
论文法布局,他们南方才是文气之都,北方人这般排名,分明是心存着小心思。
这般想着,便立刻有人道:“下官倒是有不同意见,愚以为,当以朱应云为第一、何青云为第二、曹茂真为第三……”
布拉布拉,又是一堆大道理,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与前面北方人的言论并不二致。
如此一来,一场萦绕在南北方之间的文气之斗,就此展开。
南北方官员各抒己见,俱都立场鲜明,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吵的热火朝天。
这种状况,往年也是有的,朝廷没办法,所幸朝廷早有规定,不然怕是麻烦更大。
不过虽是如此,近年来,相较于南方而言,北方始终是略输一筹。
坐在角落里的闵书珩闻言,面上的汗终于小了些。
吵的好!吵的妙!
方才卢世新的面色眼神实在是吓人,他还真怕他是发现了什么!
如此,众人一吵,恐怕他就该将刚才那茬忘了吧!
闵书珩心里不无庆幸的想着。
然而卢世新接下里的话便让他头顶一炸,宛如一道惊雷劈过,瞠目结舌,再也无法言语。
“陆烁、杜鼎臣、顾应麟几人的试卷我都看了,尤其这陆烁,文章着实有灵气的很,至于朱应云三人的……”
他眉头皱起来。
下首各官员都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朱应云的怎么了?
“我记得乡试时,朱应云与曹茂真乃是一科,同为扬州考区的……”
“是啊!”
“没错!”
听到这里,闵书珩已是冷汗连连。
扬州考区!
那不是……
“那届的解元周茂,岂不也是这一届的吗?怎么……难不成他的试卷这么差劲,你们竟一个都看不上?”
周茂?
提起周茂,众官员都面面相觑。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周良甫的侄子嘛!
不过,周茂竟还是以往扬州乡试的解元?很多人倒是闻所未闻。
不过大家都不是傻子,刚才翻阅试卷时,根本就没有周茂的,此时卢世新又特意提起来,若是众人还不知道,那就真的白混官场这么多年了!
不过,很多人对此却都讳莫如深。
周良甫犯下如此大事,且不说得罪不得罪的,周家这座大厦将倾,周茂这个才子的身价自然也降了几降,谁还会特意去关心他!
“回总裁!”
须臾,一个南方官员站了出来。
是个老翰林。
“非是大家不评阅周茂的试卷,而是……送审的这五百多份试卷中,并未见到周茂的!”
这话一拿到台面上来说,下首众官员顿时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
“按理说不应该呀……”
“谁知道呢?”
“难不成是圣上的意思?”
“若真是圣上的意思,那这周家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也是他活该,不过牵连到子孙,就是周良甫自己造的孽了……”
……
听着众官员的议论,闵书珩面上汗流得更多,更加的坐立不安。
“嗯?!”
卢世新猛地提了声音,斜着眼睛看了众人一眼。
“怎么会没有周茂的?”
他问道:“扬州学子学问一向的好,以往的一甲考生,往往是从扬州拔出,怎么此次周茂这儿扬州解元,竟连前五百都未入得?谁来跟本官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卢世新面露厉色,眼中透露着失望。
这些试卷,可都是关系着考生终生的啊!
却是罢黜就被罢黜!
谁知道以往因为这种事,流失掉的考生有多少呢?
此时的卢世新,已由最初周茂被弄掉的愤懑,转换到对这些阅卷官员的失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