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虽然我早已猜到闷油瓶会出现,但我从未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在方才那种情况下,他就像是一剂定心丸,立刻安抚了我的情绪。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只感觉他钳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捂着我的嘴,用的力气还不小。我说不上我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完全是一团乱麻。应该说自从他告诉我那帛书不是常人该有的之后,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来这里,之前为了保护他而违心说的那些话等于白说了,反而落得一场现在都没解开也或许再也解不开的误会。
不过相对而言,我内心更多的是担忧和紧张,闷油瓶的枪伤好了么?会不会对他有影响?我该怎么面对他?他又会怎么对我?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确定没有危险了,闷油瓶才放开了我,我的肩膀被他捏的生疼,还没说什么,却忽然觉得眼前一亮,闷油瓶竟然点起了一支蜡烛。我惊讶的看到那蜡烛的光虽然微弱,却正常的燃着,照出一片幽幽的光亮,仿佛我们所在的是普通墓室一般。
我心说难道是人牛逼蜡烛也牛逼?便问了一句:“小哥,你这蜡烛怎么点的起来?”
闷油瓶道:“这是鲛人油蜡烛,这墓里死气很重,普通蜡烛的阳气太猛,点起来就会被压灭,只有鲛人油的蜡烛还能照透一点死气。”
我听了之后心说坏了,小花他们估计不知道这点,也不知道怎样了。转念一想小花严谨周密,黑眼镜身手过人,他俩在一块儿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事儿,何况就算有事儿我也没办法,当下扭头打量四周情况。
这间墓室整体是石头筑成的,并不算很大,显然不是主墓室,但是又比一般耳室大了一些,因为光线的原因我们并不能看到它的全貌,但是至少从可以看到的这一部分来讲,墓室的形状是个圆形,高大约有五米多一些,视线可以看到的极远处,中央的天花板上悬吊下来一只很大的青铜圆盘,看上去很诡秘,但是上面的东西就已经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中。
我们被屏风一样的三道石壁连同墓墙围在了一个较为狭小的空间范围内,三道石壁的排列方式很奇特,而在这片空间的正中,有一个半人高的青铜台子,台架是流线型的,造型很奇异,很古朴也很美,台子上面放着一只琉璃托盘,里头是一块并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闷油瓶的注意力也转向了这块黑色石头,看了一会儿他竟然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殷商古巫的周天符石,放在这里是用来催动阵法的,应该有八块,分别对应奇门遁甲八门的位置,那些迷阵应该与它们有关。”
我觉得这石头的名目稀奇古怪的,就犯了职业病,想要拿起来看看,手刚伸出去却被闷油瓶一把攥住了腕子。只听他淡淡道:“别动,这墓室机关重重,诡秘异常,而且墓室中的风水被镇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你要是动了这块符石整个平衡都会被牵动,破了这里的风水大势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一下道,“而且我们要靠这个出去。”
我一愣:“什么意思?”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道:“这个墓室是在转动的。”说着他指着青铜台,“这个的形状在古文字中是奇门遁甲八门里景门的标记,说明这是‘景’位。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里应该总共有八间这样的墓室,我们要等到这间墓室转到地理中的‘景’门所在的方位,才能够从这个阵法中出去。否则我们根本绕不出这三道石壁。”
这种转动我既然感觉不到,那么想必是非常缓慢的,而我们下到这里来,并没有做打长期战的准备,我不由有点担心小花他们,便问道:“大概要多长时间?”
闷油瓶沉吟了一下道:“两个时辰左右。”说着他便靠墙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我们一下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有好多问题却都不敢开口,只有在他身边坐下打量着他。感觉上,他似乎瘦了一些,下巴都变的比以前尖了,看他这样我不由有些内疚,甚至还有点心疼。
闷油瓶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转过头来瞧瞧我,又转回去继续闭目养神。他的目光很平静很淡然,一丝波澜也没有,甚至于不带一点感情好像在看陌生人,包括他刚才和我说话的语调,很平静毫无感情,这种感觉让我说不上来的难受,哪怕他对我刻意的冷也行啊,可是他的态度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淡漠。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那种淡漠,这种淡漠简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又失忆了,但我又清楚地知道不是。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若是跟他说话,算是自找没趣,可是我又实在没法不去关心他,更别说他的伤本就是我造成的:“小哥……伤怎样了?”
闷油瓶连看都没看我,闭着眼仿佛根本没听到我的问话。
我心里就好像什么东西滞住了一样难受,其实我知道我这样也许很傻,闷油瓶也许根本没把我当回事,但我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当时为了保护他而造成的误会至少应该解释清楚,不然实在太憋屈了。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终于道:“对不起,那一枪,都是我的错。”
我操,我说什么呢,我自己都觉得不伦不类。
不出我所料的,闷油瓶依然没什么反应,确切的说是没任何反应。
我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可是既然已经开口了又能怎样,最不济就是成为一个大笑话,而这个笑话又是只有我和闷油瓶知道,他又不会是那种一看到我就会指着我跟周围的人说“看那就是吴邪那天他自作多情的跟我说了一堆二缺兮兮的话啊哈哈哈”的人,所以最多也就是当这段记忆从未有过。
我又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伤了你,我真的很愧疚也很难受。”
闷油瓶终于转过头来,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道:“没什么。”
我连笑都没法再勉强自己笑出来,从在巴乃的医院醒来追着找我,和胖子一起来问我“为什么”,以为我被困在山里给我发短信让我等他,到现在一句淡淡的“没什么”,这样的变化几乎卸掉了我全身的力气,我感觉我连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也许你觉得没什么,但至少我……我后来一直在找人帮我找你,特别怕你出了什么事。真的……”
闷油瓶还没等我说完,就淡淡对我说了一句:“不必。”
我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那感觉就好像被游街示众一样难堪,闷油瓶没有再看我,平静的道:“蜡烛得省着用,先熄了休息吧。”接着他没有任何征求我意见的意思,一口吹灭了蜡烛。
我一下又陷入黑暗中,头脑一片混乱,只觉得手脚都有点麻木,他这显然是拒绝继续谈话的意思,没想到我和他的关系竟然已经僵化到了这种地步。正在这时,我听见闷油瓶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自己说过,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一下就被这句话点爆了,根本没过脑子,然而似乎这么多天所有那些委屈纠结与痛苦全都瞬间爆发:“你知道我说那些图个什么?不就想着别把你和胖子牵扯到老九门那堆破事儿里面儿去?妈的你倒好,一趟浑水没少搀和,我违着心自己快把自己逼疯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我招谁惹谁了?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怕你出事么?”
墓室里骤然一片死寂,我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正当我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然后闷油瓶就一把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