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喜几乎没有多耽搁一秒连夜回到易市,当她急忙赶到唐家的时候。
唐家大门紧闭,唐老爷子谢绝见客。
她哀声祈求,甚至猛力拍打铁门,也只有唐叔一人出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折小姐,老爷子不在。”
“唐叔,爷爷呢?让我见见他老人家。”
“折小姐,恕我无能为力,请回吧。”
“让我见见爷爷吧!唐叔我求求您了……”
折喜低声下气求到最后,唐老爷子没出来,甚至连唐叔也不出来了。
到最后,她也不求了,倔犟赖着不走,站直的身影望着大门口,嘴里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唐叔,让我见见爷爷。”
唐叔何曾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他依稀记起当年徐锡宁和唐冉之出了车祸,小姑娘也是这般跪在地上低声恳求。
他叹了一口气,隔着铁门,话语软了几分,“折姑娘这又是何必,老爷子不见你。”
听到唐叔的声音,折喜惊喜抬头,“唐叔,就让我见见爷爷吧,您一定有办法对吧,您是爷爷身边的人,你帮帮我吧……我求求您了……”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几分,却还是倔犟不落泪。
唐叔无奈摇摇头,“老爷子的话,何成变过。”说完,转身离去。
折喜目光呆滞望着唐叔离开的背影,心万念俱灰。
她早该知道的,唐老爷子是何许人。
不让见就真的不让见,可她还是不死心,想着老爷子看在昔日的情分通融,通融她这一厢情愿。
西边晚霞余晖,泛起层层叠叠的夕阳彩云,把她笔直的身影拉得细长。
折喜从早晨站到现在,肚子空荡荡的,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饿意,她仰头深呼吸一口,嘴角又酸又涩。
她张张嘴,静静道,“唐叔,让我见见爷爷吧……我只是想知道徐姨醒来了吗,小叔叔身体怎么样了……求求您了……”
说到最后,她低腰俯身,痛苦缓了很久。
许久,折喜起身,她闭了闭眼又睁开,似乎用尽全力说道,“爷爷,见完我……便离开易市,绝不多呆一秒……”
彼时,唐叔打开门,“折小姐,请吧。”
折喜愣住,面露惊喜,她急忙弯腰,“唐叔谢谢您,谢谢您……”
唐叔不忍,撇开眼淡淡道:“老爷子希望你信守承诺离开易市。”
折喜一怔,指尖轻颤,许久,她张张干哑的嗓子,目光对上唐叔严肃的眼眸,“好。”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她走的最难过,每一步,好似千金重。
偌大的唐家,静谧而安静,奢华的水晶灯照亮大堂。
老爷子扶着拐杖,居高临下站在二楼,他冷眸看她,“先让折小姐吃饭吧。”
“是。”下人恭敬点头,看着折喜,“折小姐,这边请。”
折喜刚想拒绝,却见唐老爷面无表情的愠怒,她垂垂眸,“是。”
折喜胃口并不好,食不知味吃完,迟疑看着一旁的唐叔,“唐叔……”
唐叔低低道,“折小姐去书房吧。”
折喜推开书房的门,淡淡草药和龙延香,她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她上前,声音轻柔,“爷爷。”
唐老爷子坐在书桌后,轻轻玩弄大拇指戴的玉石扳指,忽而冷笑,“不知折小姐要见我这个糟老头做什么?”
折喜咬咬唇,抬眼目光如炬望着书桌后的老人,“我想去医院看看徐姨和小叔。”
“小叔?”老爷子精明的眼眸眯眼看她,突然喃了几句,“不值当,不值当啊。”
折喜一怔,不明所以。
老爷子默了几秒,“看以媛可以。”话一转锋,“至于冉之,你以什么身份来看他?他的妻子还是名义上的唐家人?”
“我……”
折喜哑然,目光黯淡。
“既然都不是,那折小姐请回吧!我会安排你去医院见徐姨。”
折喜静默几秒,轻声哀求,“爷爷,让我见见……他吧。”
“爷爷?我老人家承受不起你一句爷爷。”老爷子突然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轻轻说道,“当年,曾经来过一个算命大师,他说你命格刚烈,冉之知道了当场就把算命大师打跑了,我本来不想留你,可我错就错在心软,奈何不住冉之和以媛的恳求,才酿成大祸。”
折喜猛地一怔,记忆里确实有算命先生给她算命,说她刚烈命格太过起伏,岁运苛刻。
“折小姐,我们唐家容不下你这桩大庙。”唐老爷子用力说完,轻轻咳了咳,“请回吧。”
折喜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既然要走了,能不能告诉我当年车祸的真相。”
当年,她在书房门外亲耳听到老爷子说,那辆车是唐冉之送给徐锡宁20岁生日礼物,除了他没有人能破坏刹车系统。
后来她偷偷在老爷子的电脑里调查过,那辆出车祸的车,刹车系统确实被人破坏了。
再后来,徐锡宁死了,唐冉之活着。
而唐老爷子那番话她永远记在心里,那番痛心疾首却耐人寻味的话,“唐冉之是未来唐家掌权人,这件事必须保密,谁也不能说出口,就算死也要烂在心底。”
折喜意外得知的“真相”,被新闻报道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交通事故。
当唐冉之一次又一次告诉她,他并没有不择手段去杀害锡宁,而她也没有一次相信过他。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老爷子要怀疑自己的儿子是杀人犯。
她永远也想不明白,但她却知道老爷子对当年的事肯定清楚。
所以她才想斗胆问当年事情的真相。
看见她猛地下跪,老爷子一时怔住,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什么真相?”
折喜跪着,却挺直腰板,眉目沉静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当年锡宁和小叔的车祸,是否真如外面所说只是一场意外事故?还是另有隐情,隐情是否与小叔有关?”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当年车祸旧事,唐老爷子气得发抖,浑身打颤,“你、你、”
一连说了几个你,怒发冲冠,直接抄起拐杖猛地打向她。
折喜并没有想到老爷子会目眦欲裂打她,她堪堪闭上眼,等待暴风雨来临。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折喜突然记起来,为什么小时候唐老爷子的拐杖一次都没有落在她身上,那时候的她还暗自窃喜。
尔后她明白,是因为有人次次相互。
老爷子终究是没有打下手,他放下拐杖,嗤之以鼻,“真相?没有所谓的真相,你害了我孙子,害了我儿子,这就是真相!”
“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从哪来回哪去!不然连以媛你都别想见!”
折喜苦笑,老爷子打定主意不会告诉她了。
而真相,她想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弯腰磕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阿喜感谢爷爷的养育之恩,今后不能陪爷爷百年,是阿喜福气甚少,阿喜愿爷爷长命百岁。”
话落下,她久久俯身不肯起来,眼泪终于落在地上,淋湿了地毯。
老爷子怔了良久,心里不是滋味。
折喜说完,起身向老爷子欠欠身,慢慢退出门外。
她的手刚握上门把,“等等。”老爷子突然喊住她,声音苍老幽深,“今晚在客房休息,明日随我去医院吧。”
折喜咬唇,眼泪兀自又要流出来了,她吸吸鼻子,重重点头,声音哽咽,“谢谢爷爷。”
老爷子叹了口气,摆手,“罢了,罢了。”
老爷子缓缓扶着拐杖坐回椅子上。
快进棺材的人与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当年那场事故不是她的错,可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
这一晚,折喜睡在唐家客房。
她睡不着,睁眼望着天花板良久,眼睛又干又涩不是滋味。
夜晚的唐家静谧萧条,折喜轻轻着步来到三楼。
她推开卧室的门,半拉开的窗帘,迎着月光照射进来,干净整洁。
她开了一盏柔和的台灯,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清理,早已没有曾经居住的痕迹。
可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她收拾行李要去南镇,唐冉之如无赖一般非要跟着她。
在南镇,同床而眠那个晚上,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
小时候她特别怕冷,半夜睡着,他给她捂热冰凉的手脚。
她当时就想,我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叔叔。
她缠着唐冉之给她讲笑话,他想了很久才磕磕绊绊说:小鸟从高雄飞到台北花1小时,但却在回来的时候花了2小时,why?因为当时正在下雨,所以要一手遮雨一手飞。
笑话很冷,但她笑得疼了肚子。
因为锡宁死去,她有抑郁症,他小心翼翼哄她,一次又一次承受莫无需有的罪名。
那时候两人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分居两地,他怕她出事在楼下等了一夜,抽完了两包烟。
折喜坐在地上,咧了咧嘴,“啊,折喜啊,你真该死。”
抽屉里还放着曾经拍下的结婚照。
当时被迫结婚,她是很不愿意的。
她抱着结婚照,眼泪兀自缓缓流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什么叫后悔莫及。
《大话西游》里最经典的台词,她常常嗤之以鼻,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当年没有选择相信他,她突然明白,在爱情里,她将永远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