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僚颂僚颂（1）
黄克祥从那窄小的楼梯走到售票厅里，从下午开始就热热闹闹的售票厅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那几排傍晚后才搬来的铁椅子上坐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那几个看起来对这部电影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的人此时面上都有着同样或类似的神情：好奇，无聊与焦虑，而他们在做着一些看似相同却不太一致的动作：不时看看手表或者手机，然后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宽敞的售票厅里的简单装饰及摆设，最后统一把目光移到那个写着出口的仿古大门.....
他们可能是拉客的摩的司机，可能是过来等待朋友，可能是里面某个青少年的父亲，而这意味着他们出现在这里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目的：等待电影散场。
除了那个已经从售票台里出来，并且拿着个空纸箱慢慢条到出口旁的二老板成莫言与站在冰柜前的三老板翟东明在嘻嘻哈哈说着笑的声音外，地走在楼道中，售票厅里已经没有太多的交谈在进行着.....
电影终于要结束了！终于要打烊了！终于要下班了！谁的心情都会感到很愉快，特别是看到两场满座的老板。
当然，这些心情愉快的人里面并不包括正走到成莫言身边的黄克祥。
这里明显没有住的地方，而这两位老板也没有在这里住下来的意思，呆会散场之后大家都走了，除了那个坐在高高的亭子里，不知道二老板从哪里请回来的保安之外，这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自己真的就可以回到那张床上安然睡觉吗？
黄克祥心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立即被另一个想法打消。
在香洲几年的生活，在这动漫公司里帮了几天忙的他很明白，二楼三楼有着价钱数十万的设备，那些锁头在拥有液压钳等专业工具的某些无烟工业从业者眼中形同虚设，而一楼的放映厅里，那套连身家不小的二老板也觉得珍惜昂贵的音响，售票厅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很值钱.....
而看守这些东西的责任，将毫无疑问落到自己，或者说是那个坐在大门口的亭子里的保安头上，可是那个保安信得过吗？万一他打瞌睡呢？
黄克祥真的不挑工作，即便是打扫放映厅，清理那一堆堆垃圾这种又脏又累的工作，在没有任何人的要求下，他也很主动地参加，毫无怨言，很多小公司或者小店的老板在与手下一起做事的时候，总是会示范性的去干一下，作个表率，然后把工作交到员工手里，而这里明显不是这样，如果那些老板能够和自己自始自终一起去做事，虽然他们的效率低了点，力气小了点，虽然他们做事的时候常常会玩闹一下，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
何况大老板一向待自己不薄，即然不懂得怎样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那就只有做，不论做什么，对工作抱以热情，力气并不值钱，多吃两碗饭就回来了……
就算今天晚上不睡也没有什么，明天放映的时候多睡一会精神就回来了，黄克祥暗暗下定决心，然后又有了点想法，这个事情是不是也应该和老板说一下，这影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自己通宵巡查怕也顾不了那么多的地方。
“这该死的月票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放映厅里传出主角的声音，说着那句他已经听了数遍的台词。
黄克祥又往门边靠了两步，他并没有注意这句话，或者说他并不是注意这句话的内容，这与他的工作无关，他只是知道，在这句话过后，放影厅里会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一阵久久停不下来的欢呼，再过那么一会，放映厅里的灯就会自己亮起来，二老板就会在这个时候把那道厚重的门给拉开，等待着满脸激动，欢笑着的观众从这个出口出来，然后把他们手里的眼镜递到他手中的箱子里，走向售票厅的大门口或者走到卖饮料的冰柜前......
这是一个循环，今天进行了数次的循环。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拿箱子的人该是我了。黄克祥想着，他也是这样做的，把成莫言手中的大纸箱取了过来，同时给他一个笑容。
“祥哥你来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们的准备还是不够，明天我们再想法调整一下，公司的电影反响很不错，刚才我和国彬商量了一下，国庆这几天给大家每人每天再加一百块钱的奖励，明天你和大家说一下。”成莫言并没有拒绝黄克祥的动作，看到拿走自己手里的箱子是黄克祥的时候，他只是用着平时聊天的语气把这一个消息说出来，像描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每天一百，五天就是五百，黄克祥拿着纸箱的双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显然有些激动了，原来老板已经说了，国庆期间给大家算的是双倍工资，如果再加上这多出来的这五百块钱，那么工资肯定可以超过四千了，这还不知道那些什么配音形像之类的费用老板是怎么计算的，看样子，收入超过上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老婆惊为巨款的工资，想到了售票厅在晚上那热闹的场面，想到了老板的牛排，想到了那一字一句的叮嘱，心中激动无比的黄克祥觉得还是暂时先不要把自己对安全问题的忧郁说出来。
累就累一点吧。为这样会体贴员工的老板卖命，值！
“谢谢成副总经理，你先忙去吧，有我在这里就行了。”黄克祥说道，脸上一直挂着他那独有的笑容，那种在一般情况下都用乐不可支这个词语来形容的笑容。
“祥哥，国彬交待你要多呆在放映室里，那里面的东西对公司来说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了，”听到黄克祥的话，成莫言并没有走开，而满脸笑容的看着他，等他高兴一会后才并待了这么一句，看到黄克祥认真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件事，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明天我们可能要通霄放映，祥哥你可要好好调整休息时间，因为放映室我们不能让别的人进去。”
最重要的？通霄放映？好好休息？
黄克祥听了二老板成莫言这一席说不上是剖心掏肺的话，心中却有了些莫名的感动与激动，最重要的地方只能让我一个人进，自从大老板离开之后，那放映室里面甚至就连二老板都没有进去过，那里面的东西得是多重要啊！即便不知道那些设备的真正价值，但是黄克祥还是认为，即便是没有背景的人开车在大街上撞死十个像自己这样的人，要赔偿的钱估计也买不下那套神奇的设备。
何况里面还有老板们的心血，那部叫做《僚颂》的电影，那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就连家里发生了剧变都能让大老板念念不忘，不时打电话询问，交待的东西，这对他又是何等的重要；任何一个对电影或者对这东西有个一知半解的人在看过之后都会明白这部电影的价值，而今天的放映更是证明了这部电影的无穷魅力，如果这部电影被不正当的手段丢失，或者流传出去，那对老板们乃至这新开业没几天的公司将是覆顶的打击。
那么，就这样把这么一个关键的地方交给自己，大老板对自已，又得是多大的信任啊？自己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多辛苦的工作才能回报他的赏识，打工能打到这份上，值了。
可是在听到了成莫言的下一句话之后，黄克祥那炽热的心中就像被浇上了一盆凉水，通霄放映，休息......二十四小时放映，我还有工夫休息吗？要是放映厅里的东西在今晚给丢了，你们还怎么通霄放映？真是一群小孩，什么都不担心，唉，唯有我再辛苦一点吧，只希望大老板陈国彬能够早点回来。
也许到时他会想出办法的，他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就像在那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能制作出莫言服饰的广告，就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就弄出了一部这么强大的电影；或许他很快就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黄克祥在想到这些之后，有点紧张的心情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了，他并没有知道，那个瘦弱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在自己的心中有了一定的地位，甚至已经向无所不能的那个位置发展，似乎在遇到什么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考虑到他，那，不知道是信任还是祟拜....
就这么一转念间，黄克祥并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他在准确无误的时候拉开那道大门的一边，然后静静站在门边，等待着下一秒观众们站起身，脚步踏在那铁架上的木板发出声响，等待着带着欢声笑语走出来的观众们，在这里把手中的眼镜递到自己怀里的纸箱里.....
这一次，你们是最走运的，你们可以听到片尾曲了。
也算是你们为这场电影熬到这个时候的回报吧。黄克祥心中暗暗想道。
“.....出卖僚家寨，逼大神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神天宗太坏，你夜水寒不乖，十二卫士贪生怕死也再等不回来.....”
片尾曲的音乐声在预料中的时间响起，随后李冰的歌声也随着音乐节奏唱了起来，在放映厅那非常真实的音响效果中，让黄克祥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然而，本应该这个时候出来的观众怎么还不出来呢？黄克祥忍不住探头往那放映厅里看过去。
只见那亮起灯的放映厅里，那些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走到走道上的，甚至已经快走到出口的观众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把摘到手里的3d眼镜戴了回去，他们的视线统一地移到了那张大屏幕上，放映厅里似乎又有了些安静....
算了，让他们欣赏一下片尾曲吧，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黄克祥很安然地想道。
“祥哥，你怎么把片尾曲放出来了，唉！”成莫言的声音响起来，他的脸上带着无可奈何又忍俊不禁的笑容，说完这句后，他没有再作什么表示，而是笑着转身往冰柜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一声非常统一的嘘声从放映厅里传出来，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更大声的笑声也在随后响了起来.....
“....当初是你要自爆，自爆就自爆，现在又要用月票，让你活过来，月票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让我挣开，让我离开，放手你.....”
音乐声还在放映厅里回荡着，但是李冰的歌声已经停了下来，出口终于出现了第一个离场的观众，他一边捧腹大笑，一边用大笑中有些颤抖的手把3d眼镜往那个写着眼镜回收的箱子塞去.....
十月二日，
晨八点，西县人民医院。
这一夜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有人说过，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整个人都会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这一点并不错。
在西县人民医院这样的山区医院里，医疗设施的不足导致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在住院的时候都不得不住在一起，这也让病人及家属的感受会更为深刻。
一夜间，陈国彬见到了两次生死离别，见到了因为暴力冲突而不得不进到手术室，身上缠满纱布不能动弹嘴里还喊着要杀别人全家的年青人，见到了病房里摆满鲜花水果，晚上却只有一个护工陪着的老人，见到受不了病魔与治疗双重折磨，欲寻短见的中年人，也见到了交不起医疗费用，满脸悲怮准备天亮就回家，着手准备后事的家属.....
然而，这些都不是陈国彬的烦恼，他的烦恼来自某个叫做9527的家伙。
因为她，这个刚刚修练出不眠不休的特长的青年当了一夜孝子兼护工，他的工作成果是医院里所有值夜班的护士都认识了他，为自己看护的亲属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太小儿科了，但是如果他可以为整层楼的病人端茶倒水，甚至盖被削果，那就足以令所有护工汗颜了，而当他把这些事都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专业的护工做的还要好，而且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那么，他能成为众人之焦点也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了。
这种现像并不能算是偶然，至少在天亮之后这个年青人还在继续着他的工作，当然，在得到别人的感谢及询问的时候，他总会给予得到帮助的人一个笑脸，然后说一声：“我叫陈国彬。”
无论多么好奇的目光，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他对待所有病人的态度始终如一，从开始的不解，怀疑直到最后的欣然接受帮助，没有人知道，那个叫9527的外星人受了多少打击，然而，她一直在坚持着她的工作，这，连身体的真正主人也无法阻止。
只要她不出去惹事就好！这是陈国彬真切的想法，但是，此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决定，让母亲和妹妹去旅馆休息而自己一手接下照顾父亲的责任，这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忘了考虑9527这个不安分的所在。
如果一个在深更半夜能够手脚并用进行着实验，发明，创造之类的工作，并且长时间乐此不疲，那么，在病房担任看护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这就好比一个多动症的小孩，你想让他乖乖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什么也不做一般。
于是，在无聊的医院里，她选择了去给护士帮忙，不需要收入，不需要有些什么制造成果，只要能打发她的时间就好，或者说只要能让她控制身体活动就好，陈国彬甚至认为她对使用身体的需求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无女不欢的超级嫖客的性欲，嫖客可能会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或者种种原因而放弃，而9527的要求，有时候是必须满足的，如果陈国彬拿不出足以说服她的理由。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去帮助别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这对陈国彬来说，解释这一点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比教她该如何帮助人，该如何与被帮助的人交流，该怎么样去面对别人的误解更困难许多，如果以倍数来计算的话，那，绝不止十倍。
好在天亮了，好在，终于到了八点。
但是陈国彬很快就发现，这一夜里自己在这一层楼的病房中多了无数的熟悉面孔，每一个人见到自己就会打个招呼或者给一个笑容，不止一个人询问自己的家庭情况及婚姻状况，并赞叹自己是一个好人的同时对他们的亲友的行为进行了一些埋怨和批评，就连那个几年来一直埋怨自己没长大的父亲看自己的脸色也多了几分欣慰，还有某个刚刚交接班的护士在看到自己时露出某名奇妙的笑容.....
这就是后遗症，9527附身后遗症。
这种后遗症的副作用是即便经过某个病房门口时也会突然有人叫自己去给他削梨，聊天，甚至是倒痰盂，即便是坐在自己父亲的病床前，隔床的人也会和自己天南地北扯上一通，一夜间，陈国彬成为了一个受欢迎的人，还有某些人眼中的傻子.....
陈国彬并不乐意做这些事情的任何一件，然而，此时的他必须接受，因为他有时间，而且他不想自己在别人眼中，日夜表现叛若两人.....
下午就买礼物回家给帮了忙的邻里拜谢。他暗暗下定了主意。
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止是那些护工的工作，千里之外的香洲不时会打来电话，而电话里的内容总会让焦躁的陈国彬有了些欣慰及片刻的平静。
因为从香洲传来的大部分都是喜讯，
在得知那些记者只是来打酱油，采访甚至朝着有利于推广电影的方向前进时，陈国彬终是安下了那颗心，同时也要成莫言好好款待那些记者，对于处理这些事情，他明显会比自己处理得更好，因为他有着足够的人力和经验去处理这些事，果不其然，成莫言很快就把招待任务交给了自己的母亲.....
接下来得到的都只是一些数据式的汇报。
晚上十点半，第一场全价票爆满，单场票房首次收入一万元；
十一点，一点场的全场票销售一空；准备好的饮料销售近空，成莫言四处寻找批发部电话以求送货....
十二点，次日的数场影票已售出近三分之二，其中晚上八点场的票已经销售一空。
与此同时，成父亲自驱车带领两名保安接走达六万多元售票款，售票员也在完成交接后被同车送回家。
在统计出所有收入之后，三股东及幕后大股东一致同意给员工发额外奖金，招聘员工再次提上议程。
一点，不少购不到当日票的观众强烈要求加映三点半场，据成莫言预计，若加映，可能会有七十到一百名张票的销量....
四点，成莫言发现一直被三名股东认为不可对观众播放的第二集片尾花絮可以播出，以增加观众对制作团队的认可，因为此次播出反响非常不错......
除了在某个身为副总经理兼第三大股东的青年进行了一次小范围调查之后的反应之外，因为根据他调查的结果，《僚颂》的画面，配音，角色，歌曲，内容，场地乃至人员的服务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甚至还有些众口一词的称赞，比如：无可挑剔，精美绝仑....然而，观众们也并非没有任何怨言，最令他无限怨念的是，与编剧这个名字相关的评价多为贬义词，这些评价大至可以为三类：
1，剧情有些新意，但是可圈可点的地方过少，雷点太多，说明制作团队在剧本审核过程中不够严格。
2，编剧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受当红影视剧不良桥段影响过深。
3，编剧脑残，白痴，脑袋被驴踢了....
以致在幸庆编剧用的名字是自己的名字同时，翟东明也强烈要求从第三集开始，动画片在制作方制作出来之后必须要先经过自己的审核方能公开播出。
这确实是一个通向成功的夜晚！刚刚吃完早餐坐在父亲病床边上得到片刻休息的陈国彬，又听到了9527的声音，这一次，是接到了一个新的来电。
香洲市刘山副市长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