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阿翎先苏折雪一步推开了子鸢,看着那杆银枪堪堪擦过子鸢的前襟,重重砸在了地上。
“咔嚓!”
子鸢脚下一个不稳,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凸起的石头,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只见云徽帝连忙抱头趴在了地上,惨呼一声:“快些趴下,他们撞到了暗箭机括!”
不等叶泠兮反应过来,晏歌已扑倒了她。
“咻!咻!咻!……”
石道之中,忽地乱箭四起。
子鸢将长生杯放入怀中的同时,揉身抄起地上□□,旋舞如轮,将苏折雪与阿翎护在了身后,急声道:“姐姐,阿翎,躲在我背后!”
“莫要小看了我!”阿翎狠狠咬牙,不服输地挺身出剑,接连劈下好几茬暗箭,“你一双手能挡住多少暗箭?”
“那好,你挡那边的暗箭,我挡这边的!”子鸢微微侧身,与阿翎背心紧紧相贴,侧脸给阿翎递了个眼色,将苏折雪安然护在石壁与她们之间的空隙中。
阿翎点头应声,手中长剑不敢停歇一分,“折雪,我们三个趁现在慢慢往石道那边走,我数一,就一起走一步,听到没?”
“好。”
“好!”
苏折雪与子鸢重重点头,依着阿翎的主意,准备慢慢一边挡箭,一边往石道深处走去。
“祁子鸢,休想走!”叶泠兮想要挣开晏歌的掩护,不顾一切的追上子鸢,只觉得背上的重量似是又沉了几分。
一滴鲜红的血滴忽地落在了叶泠兮的手背上,叶泠兮挣扎的身子忽地一僵,骇然侧脸瞧向背上的晏歌,“小歌,你……你怎么了?”
晏歌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倒是锦奴嬷嬷好像……中箭了……”
晏歌话才说完,护在她身上的锦奴无力地垂下双臂,虚弱地看着叶泠兮,摇头道:“公主……莫要……莫要动……危险……危……”
鲜血顺着锦奴的双臂滴落,斑驳地染红了叶泠兮的双肩,她只觉得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又被一刀狠狠地给劈开了,哑声开口,却只剩下一片哽咽,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叶泠兮只觉得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叶泠兮恨然看向石道口,祁子鸢早已没有了踪迹,乱箭交错之中,撕裂的是她曾经的一颗玲珑心,她不禁泪目嘶声道,“我为何要那般信任你,为何要心心念念的护着你,到头来……到头来……你与外面作乱的沈佑父子又有多少区别?”
“啊!”
突然听见身侧抱头趴地的云徽帝发出一声惨呼。
叶泠兮惊忙回头,却瞧见一支暗箭正中他的背心,她不由得唤了一声,“父皇!”
“朕……朕还不想死……朕还不能死……江山……朕的江山……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啊……”云徽帝疼得老泪纵横,冷不防又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左足,蚀骨之痛让他瞬间崩溃,“皇姐……皇姐……若是没有国寺那场大火……沈佑又怎敢造反……怎敢……啊!痛!”
叶泠兮心头一凉,想到国寺中皇姑姑的尸体,心头又是一阵悲凉泛起,事到如今,即便是皇姑姑身体中的蛊虫依旧,可是祁子鸢还是一样会叛云,她防得住外面的佞臣,却防不住自己请入家的处心积虑的盗贼。
“楚山!朕……朕好疼……朕快要死了……”云徽帝挣扎起身,往叶泠兮这边爬来,“朕……朕害怕面对他们……他们就站在朕的眼前……你拉住朕……别让朕被他们带走……楚山……”
苍老的手终于握住了叶泠兮的手,云徽帝满眼都是不甘,“楚山……你陪着父皇可好……陪朕一起……一起……”
“父皇!”
叶泠兮凄厉的声音从喉咙间迸出,一支暗箭猛地穿入了云徽帝的头颅,让他瞬间哑然倒在了地上,不断颤抖,颤抖,终至气绝。
“咻……”
这条道中的暗箭似是终于射尽,满地皆是凌乱的箭簇,一霎之间,这里宛若变成了一个箭冢,浓浓的血腥味混杂着一股火药味,弥漫四下。
“咳咳,”叶泠兮挣扎着从晏歌身下钻出,全身忍不住猛烈地颤抖着,她颤然伸出了手去,可是触手之处,父皇已殁,锦奴已然气绝,“父皇……锦奴……你们醒醒……醒醒啊……”
昨夜,她料到了她今日嫁衣注定要染满血腥,可万万没想到,还会沾染上至亲之血与忠仆之血。
泪水簌簌而落,心却痛至了麻木。
“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晏歌坐了起来,瘦小的身子圈住了叶泠兮,她轻轻抚着她的鬓发,柔声道,“以后的路再难走,我晏歌也会为你杀出一条通途来,今日伤你的,害你的人,我晏歌他日定会千倍奉还,你……信我!”
“父皇走了……锦奴也走了……连他……”声音颤然而止,叶泠兮埋入晏歌甚是瘦小的怀中,不断抽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轰隆!”
火药声再次响起,地道又摇了摇。
晏歌的手臂猛地一紧,她拉开了她与叶泠兮之间的距离,红着眼圈道:“我们也该走了,这里不能久留!”说着,晏歌捡起了地上的传国玉玺,递到了叶泠兮眼前,“这个,给你!”
叶泠兮神情一滞,她伸手接过传国玉玺,只觉得双手中的这方玉玺比什么都沉。
“起来,跟我走!”晏歌站了起来,用尽气力将叶泠兮拉了起来,“走!”
叶泠兮的手指一紧,低头深深地看了看锦奴与云徽帝的尸体,突地甩开了晏歌的手,捡起地上的一支火把,含泪道:“若是父皇的尸首落在叛军手里,少不得要受更多的屈辱,我想父皇定不会……定不会愿意再受那些屈辱……”说话间,火把已落在了云徽帝的龙袍之上,燃烧的火焰灼痛了她的眼,更灼烬了她的心,“小歌,随本宫拜别先帝!”
“诺!”
叶泠兮猛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传国玉玺,“儿臣当谨记父皇教诲,光复我大云百年江山,此志一世,不死不休!”
晏歌看着叶泠兮叩头重重一拜,跟着跪了下去,凛声道:“晏歌当追随公主一世,不离不弃!”
“锦奴,今日舍身救命之恩,本宫铭记在心,请受我一拜!”叶泠兮再对着锦奴的尸体一拜,晏歌也跟着默默一拜。
“小歌,我们走!”
叶泠兮终于站起,可是晏歌还来不及看清楚她的脸,她已转身快步朝着石道的另一端跑去。
“……”晏歌知道,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也是枉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一直跟着叶泠兮,不管她做什么,亦或是想说什么,只要她静静地在她身边,就足矣。
就在暗箭停歇的前一刻,石道昏暗的光线之中,艰难移动的三人步伐越来越慢,子鸢手中旋动的银枪也渐渐慢了下去。
“咻!”
一支暗箭穿透缝隙,险些伤到了子鸢背后的苏折雪,幸得苏折雪急然避开。
子鸢呼出一口气,急声道:“姐姐,可有伤到哪里?”
苏折雪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们……”
“别说话,集中精力!小心!”阿翎挥舞长剑,可是终究刷不下那么多暗箭,几只暗箭从剑影缝隙之中漏入。
“当心!”子鸢猛地将阿翎扯到了身后,一人挡在了阿翎与苏折雪身前,咬牙将银枪旋到极致,“你们一个都不许有事!只要我活着一刻,你们都不许有事!”
“臭丫头……”
“呆……”
苏折雪的轻唤终究咽了下去,她突然出手,从阿翎手中夺过长剑,错身到子鸢身侧,“主上你先歇歇,由折雪来护着你!子鸢,你多顾着主上那边,我这里可以守住!”
阿翎错愕地看着苏折雪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子鸢的背影,心头又暖又涩。
“啊!”突然听见子鸢一声闷哼,两只暗箭擦破了她的手背,留下两条血痕。
“我们这样不是办法,我想既然有启动这机关的机棙,必定会有关闭这机关的机棙!”阿翎忧心地看了一眼子鸢,抬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找寻着似是机杼的地方。
“不错,阿翎你仔细瞧瞧,这周围有没有机棙?”子鸢趁空隙应了一句,与阿翎匆匆递了一个眼色,已默契地拦出一个更加宽阔的空间来。
苏折雪悄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强让自己莫要分神,勉力劈开一支支不知从哪些暗槽中射出的暗箭。
“那里——”阿翎忽地惊叫一声,手指指向是一个垂下的小环,“不知道是不是机棙?”
“姐姐,你护住阿翎,我去试……”
“我去!”不等子鸢把话说完,苏折雪的身子已先她一步掠向那方小环——身若惊鸿,她旋身穿于乱箭之中,子鸢只觉得一颗心瞬间吊在了喉咙口,想要唤一声“不要”,却久久喊不出声来。
“嘎——!”
小环被苏折雪猛地一扯,暗箭果然瞬间停了下来,没想到这拼死一赌,果然还是赌对了。
子鸢看着苏折雪翩然落地,似是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身子摇了摇,便朝着地上摔去。
“姐姐!”子鸢足尖一点,掠至苏折雪身边,猛地将苏折雪拉入怀中,惊魂未定地上下看了看苏折雪,终于柔声道,“我好不容易才与你重逢,我不想你再有事,你……你……”
苏折雪眉眼一柔,嘴角浮起的是她那如同往昔的温柔笑容,只见她伸出手来,抚上子鸢的脸,“呆子终究是长大了,姐姐相信,只要有呆子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姐姐。”子鸢鼻子一酸,含泪猛烈地点点头,紧紧抓住她的手,笑道,“姐姐回来就好,就好!”
阿翎静静地靠在石壁上,默默不语,这原是她想看见的结果,可是当亲眼看见了,心头的酸涩之意,还是肆无忌惮地在心头蔓延开来,眼底忽地有了泪光,她连忙别过了脸去——
当眼泪终于滑落脸颊,阿翎已经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了苏折雪的归来而落,还是为了呆子的离开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