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苏姑娘唤你呆子还真的没有唤错,你出神的样子还真像个呆子……”叶泠兮莞尔说完,走了过来,挥手示意周围忙碌的卫士与工人不必行礼,继续忙各自的活儿。
子鸢笑然抱拳道:“小的拜见公主。”
叶泠兮淡淡道:“本宫听锦奴说祁都尉选择了护城河为擂点,实在是好奇,所以决定出宫瞧瞧。”
子鸢点点头,回头瞧了一眼沿岸的盛会陈设雏形,叹息道:“若是姐姐也能参加国香大典,那该多好……”
叶泠兮一时不知道能接什么话,当下只能轻轻一叹。
月上柳梢,河水悠悠,波光粼粼,一切似是突然静止了下来。
“苏姑娘会回来的……”叶泠兮提起了裙脚,忽地坐在了河岸上,双足在河岸边微微轻荡,这一刻的她丝毫不像是当朝帝姬,反倒是像民间的寻常姑娘,自然而可亲。
子鸢有些错愕地看着叶泠兮,轻咳了两声,道:“公主,这里可是宫外,您这样坐着,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传出去了,只怕……”
“祁子鸢,你倒是越来越不像本宫当初认识的那个祁子鸢了……”叶泠兮轻轻一笑,弯起的唇像是此刻天上的如钩新月,让人觉得莫名的温暖,“本宫第一次瞧见你,你可是敢在国寺水井中下毒的,见到了本宫也没有现下这般在意礼节……”
子鸢摇头笑了笑,也坐在了河岸边,“当初的我像是个长不大的孩童,哪里知道分寸?”
“噢?那如今呢?究竟是本宫变小了,还是你长大了?”叶泠兮幽幽一问,眼底的笑意浓了三分,她不等子鸢回答,继续说道,“本宫以后的路不好走,只希望能多些朋友一路做伴,祁都尉,你可愿意陪本宫多走几步?”
子鸢怔了怔,忽地贼兮兮地一笑,“公主难道忘记了?小的可是答应过公主掉下,这一世要为牛为马呢!”略微一顿,笑容中多了三分凝重,“说不定他日小的还要求公主帮我一忙呢。”
叶泠兮黯然笑了笑,“你所求之事,本宫白日里不是答应你了?你与苏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本宫也乐意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其实……”子鸢硬生生地止住了话,笑道:“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帮公主把这国香大典办好。”
叶泠兮轻轻一笑,往后瞧了瞧,似是在等谁?
子鸢不禁问道:“公主?”
叶泠兮微微蹙眉道:“奇怪,为何锦奴还不回来?”
子鸢疑色道:“她素来保护公主寸步不离的,确实有些奇怪……”子鸢忽地想到了七哥与齐王那些牵扯,不由得沉色道:“近几日临安有些不太平,公主还是少出宫好。”
叶泠兮坦然笑道:“若是在自家天下都危险,那盛世之梦也只能是一个梦了……”
“哗啦啦——”
水声响起,一叶小舟翩然出现在了河上,那撑船之人,白发苍苍,正是锦奴。
叶泠兮惊问道:“本宫不是让你甩开曹伯宵跟随么?怎的竟划了小舟回来?”
锦奴铁青着脸道:“这曹世子可真是个脸皮厚比城墙的人,奴婢故意驾车都走到了郊外,他还跟来,奴婢只好把马车停在了郊外,悄悄抄了近路好回城,这不,怕公主久候担心,所以向入城处的船夫租了这叶小舟,连忙赶来与公主掉下会合。”
“锦奴?”叶泠兮似是有些疑惑,她瞧了瞧锦奴,不知道在猜疑什么?
锦奴突然瞪了一眼子鸢,“祁都尉,奴婢这身子骨实在是老了,划上这段都觉得累,不若你来划船送公主走水路回宫,让奴婢歇歇?”
子鸢愕了一下,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毕竟曹伯宵那人确实是做得出跟着楚山不放这种事,若是叶泠兮不早些回宫,又被曹伯宵缠上了,可真是烦心的大事。想到这里,子鸢干脆地跳上了小舟,恭敬地道:“公主,请。”
叶泠兮在岸上站了起来,看见小舟渐渐靠了岸,舟头上的锦奴伸出了手来,扶着叶泠兮上了小舟。
“锦奴,你今天在玩什么把戏?”叶泠兮忍不住小声问道。
锦奴没有直接回答叶泠兮什么,只是饶有深意地一笑,低头扶着叶泠兮坐在了小舟中。
“你们看,祁都尉与楚山公主共坐一舟……”
“能如此亲近楚山公主的除了曹世子便只有祁都尉了……”
“难道说……祁都尉也可能成为驸马爷……”
禁卫将士与工人们突然小声议论开来,那些灼灼的目光纷纷投来,让叶泠兮蓦地红了双颊,低下了头去,恍然明白了今日锦奴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本宫不是说过……”
“公主那么好的人,不该委屈自己。这种不去争取什么就放弃了,可半点不像公主的性子……”
两人附耳轻语,锦奴说得坦然,楚山却觉得羞涩之下,是浓浓的愧意,在此时此刻,她若是示好子鸢,无疑是趁人之危,她不屑、也不该如此!
子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子鸢,瞧见叶泠兮脸上的红晕,她连忙别过了脸去,专心划船。
毕竟,她仅仅是个女子,她已经欠苏姐姐太多,若是又欠一个女子,那她这一世便真的是罪孽千重了。
两岸灯火悠悠,那淡淡的昏黄投映在河水中,时而支零破碎,时而又重聚一起,反反复复,一刻也停不下来。
子鸢的心如是,叶泠兮的心亦如是。
那些缠绕心头的念想,让子鸢与叶泠兮头一次一路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溶解这突然出现的冷凝气氛。
柳丝轻拂河岸,小桥之上,幽幽地,走过一条落寞的黑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护城河的另一端,一艘画舫静立在那儿已经许久。
烛火轻轻在画舫中摇曳,静默多时的人终于开了口。
“我要的东西,可都备好了?”话音透着深深的寒意,说话的女子依旧是那样冰凉,只见她说完,抬眼茫茫地望向了画舫外的烟柳。
“栈雪你的吩咐,做哥哥的岂能怠慢?”蜀王萧烨笑然说完,拍了拍手掌,示意属下抬上东西。
待一箱锦盒放在了阿翎面前,萧烨继续道:“栈雪,这大云皇帝突然来这一出,分明是想诱我出来谈和,为何你要去淌这浑水呢?”
阿翎瞧了一眼蜡烛,淡淡问道:“父皇肯让你跟齐王同时行动,想必是身子越来越差了?”
萧烨沉默,已是默认。
阿翎沉声道:“或许你会觉得,父皇早一日殡天,我这个死结的源头,便没有再留的必要,你大可准备新的国师,与齐王的势力一较高下。”
萧烨似是被说中了心思,更不敢答话。
阿翎突然锐利的眸子定定盯住了萧烨的眉眼,“父皇若是殡天了,国师还是国师,即便是我还没有成为皇蛊寄主,你手中那些筹码,根本不足以翻起阿耶一家撑住的齐王天下。”说着,阿翎站了起来,“你从不养蛊,你不知道皇蛊寄主虽然难得,可是只要有萧家血脉,还是可以多撑上几日,只要这旧皇蛊不死,那些忌惮国师的文武朝官们,哪一个敢听你号令翻天?”
萧烨不禁骇然倒吸了一口气,心虚地道:“我从来都不希望皇叔殡天……”
“最好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念想……”阿翎淡淡的声音响起,却已足以警告萧烨,“父皇的身子撑不了多久,所以长生杯我们要加紧寻找,这次的国香大典,我们不可以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萧烨忍了忍心底的不服气,赔笑道:“如今这舞衣已经找好,可这献艺之人不知道在哪里?”顿了一下,萧烨低声道,“苏折雪可还下落不明啊……”
阿翎摇头道:“我可以培养出一个苏折雪,便能再培养第二个苏折雪出来,献艺之人我已备好,所需的只剩这只画舫的装饰与乐师的配合。”
“这个容易,可是……”萧烨还是不放心,“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大云皇帝分明就不好女色,你把苏折雪放在临安那么多久,她花魁名声谁人不知,不也一样没有吸引到叶承天召她入宫侍寝?”
阿翎摇头道:“我千算万算算错了沈远会看上折雪,叶承天虽然不是帝王材料,却并非蠢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结怨当朝权贵,所以他会忍着不去碰折雪。”
“万一这次的献艺美人儿又被看上,那这计划不又一次……”
“此次定不会有失!”阿翎打断了萧烨的话,笃定地开口,“叶承天忍了那么多年,我相信这一次必定能够混到他身边……”阿翎想了想,忽地眉心一蹙,正色交代萧烨,“堂兄,你可要记得,若你不想提前与楚山公主周旋和谈之事,你就无论如何都不要好奇离宫,看这次的国香大典。”
“我大晋多少美人,我会稀罕这大云的庸脂俗粉?”萧烨嘲然一笑。
阿翎凉凉的目光瞥了萧烨一眼,沉声道:“你要大山,你最好的选择便是与我结盟,不要试图在我后面玩什么把戏……”
萧烨冷笑道:“你不必一而再地提醒我,至少结盟的诚意,我比你多些。”
“是吗?”阿翎凉飕飕地反问了一句,“你暗屯在寒西关外的那些兵马,可以撤了,这个时候还妄图偷袭寒西关,你这是在自己削弱自己的势力。”说着,阿翎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萧烨,“我们与齐王势力相差多少,你我心知肚明,若现在还不省着点兵马,只怕就算我走赢了国香大典这一步,也挽不回你我失败的颓势。”
“你……”
“堂兄,比起齐王,你始终还嫩了点……”阿翎冷冷说完,走到了画舫窗畔,瞧着这悠悠河水,叹息道,“我尚且一败涂地,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