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赵叔来到车窗旁,面色古怪道:“娘子,前面有位姑娘在卖身葬父。”
车厢里一片寂静,良久传来杨念慈疑惑不解的声音:“城里边都流行卖身葬父了?”
没人给她解答。
杨念慈思索了片刻,还是看八卦的心思占了上风,扶扶脸上的面具,跳下车来。青杏绿桃也跟着跳了下来。
“上次买了个西瓜,不会这次会碰着个南瓜吧?”
绿桃惊:“娘子,你该不会又想买人回去吧。”
杨念慈嘟囔:“先看看吧,看合不合眼缘。”说着就要迈步上前。
赵叔急忙拦住她:“娘子,莫近前,里面有一群男人,看着可不是好人”
赵叔被杨念慈骤然亮起的目光一惊,手臂就下意识的放下了,再回过神来,杨念慈已小跑了过去。
娘子好事的性子偏偏还这么说,一跺脚也急忙跟了上去。
赵叔讪讪的摸摸鼻子,这群好八卦的娘们儿。想想也跟了上去,那群人看着可不好惹。
有了经验的杨念慈冲进去,第一眼就锁定了一身白衣的女子。
“哎,可惜了,不是南瓜,只是一只小甜瓜。”
青杏绿桃也急打量,苍白的小脸,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长眉大眼,琼鼻樱口,是个小美人啊。一身白衣尤其衬得她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怎么看也觉得是这样的人才合娘子的眼缘吧?难道娘子执意配齐了北南东瓜跟西瓜凑一套?
杨念慈看着被几个男子围着的小女子,再瞄了眼地上的破席和席子下面露出的青黑一只脚,淡定的站住了,双手拢在厚重的袖子里,唔,真暖和。
青杏绿桃诧异,娘子怎么看着太淡漠了些吧。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开口:“快点跟爷走吧,爷都出了二十两了,四个爹都够埋了。”
女子垂着头,双目流泪,摇头不已。
旁观人有议论:“哎,进了他家,还不知被磋磨成什么样呢?三个月前他家买了个小丫头,水灵灵的可漂亮,后来有个婆子前几天瞧见了,哎哟,给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可怜”
旁边有几人也附和,纷纷小声议论这男子后院的腌臜事儿。
这男子竟也不恼,由着众人说,仿佛多得意似的。
杨念慈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哎,一块点心都没带着,有点儿饿了。
男子已催了女子好一会儿了,这会儿也不耐烦了,冷笑着道:“你既然不愿,那好,你问问有谁家愿买你,出价比我高的。真有,爷就不再强求。”
女子顿觉有了一丝活路,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来向人群里急切的张望,颗颗晶莹的泪珠沾在小脸上,真是我见犹怜啊。
只是,众人看看她身旁男子阴冷的目光,都却了步。二十两啊,能买好几个美貌小丫鬟了。再说,若因此惹上他家的报复
女子失望的眨眨眼,清泪又流了下来。
“哎,可惜了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杨念慈吧唧吧唧嘴,怎么就没抓把瓜子呢?
青杏歪着头不解:“娘子不想帮她吗?”。
杨念慈立马干脆的说了句:“没钱。”觉得不太好又解释:“你俩算算啊,五两银子买下西瓜,一斤多少钱?二十两买这个柴火小妞,一斤得多少钱?赔本的买卖傻子才会做。”
两人无语,想想杨念慈多给西瓜的五两,算上也不如这姑娘值钱呀。但,账是这样算的吗?
男人见没人出头,得意的大笑了几声,就要去拉扯女子。
女子悲恸一声,伏倒在地。
“慢着,这姑娘我要了。”一道甜腻的声音传来。
男子恶狠狠扭头,随机就扯了个无耻的笑:“哟,是花妈妈呀。小爷看上的人你也要抢?”
花妈妈扭着肥硕的身子,风情万种的横了他一眼:“死鬼。你弄了人去还不是跟我一样的用嘛。这丫头我领了去,你什么时候想见就什么时候见,还不占你家后院的房子。对你不是乐事一桩嘛。”
男子弹了一下舌:“就是爷去了还得掏银子是吧。”
花妈妈又横了他一眼,还用胖乎乎的爪子在他胸前似拍似摸了一下:“怎么着,妈妈那里多少姑娘都伺候过你,你偏要跟妈妈争?”
男子想想,呵呵笑道:“好,我不跟你争,不过下次我去点这丫头你可得给我便宜点儿。”空出屋子装别的美人也好。
花妈妈满意点头,居高临下对着姑娘说着:“哟,姑娘,跟妈妈我走吧,你那死鬼爹,我让人帮你埋了。再给他烧些纸钱送些饭菜,你可总放心了吧。”
女子睁大了眼,满面的恐慌,下意识的去看人群,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扭过头去。
女子面若死灰,可她真的不想掉进那食人窟里,四处张望。
“哟,小蹄子,还盼着有人搭救你呢。真是好货色,大街上就敢勾人了,你不进这行当真是可惜了。快点儿,跟妈妈走。”
女子躲避着肥手。
花妈妈脸一沉,一挥手,就有两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要将她制住拖走。
女子死命挣扎着,或许是日后的悲惨生活刺激到了她,竟然瞬间爆发出一阵大力,挣脱了两个男人的桎梏,跌跌撞撞的朝人群跑了过来。
这方向
杨念慈傻了眼,她的大氅下摆被女子结结实实的攥住了。
“公子救我。”
杨念慈愤怒的看向青杏绿桃,怎么就没把我拉开?
两人委屈低头,她跑的太快了
“公子,您一定要救救我,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服侍公子左右”
杨念慈急忙打断她的话,压粗了嗓子:“姑娘,我惹不起这两伙人。你也不愿让你的救命恩人惹来杀身之祸吧?”
女子傻了,又急急道:“公子,求您出银子买了我吧,小女子做苦工也会还您的”
杨念慈又打断了她的话,指着已经追过来的两伙人叹息着道:“你看,这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我惹不起。还请姑娘放过我,我总不能因为你而给家人招祸吧。”
女子哆嗦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人群见杨念慈一身富贵打扮却冷血不施以援手有了微词,念叨着不外乎为富不仁见死不救的话,可听杨念慈如此说,就不忍心再指责她了,他们更清楚招惹上那两伙人的下场,傻子才愿意为一个陌生人赔上自家的性命。
两伙人站定本来还想呵斥恐吓杨念慈的,听她这样说倒是都愣住了,竟无一人开口。
花妈妈干咳了下:“姑娘,死心吧,跟妈妈回去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去。”
女子抬着小脸眼含指控:“公子,你好狠的心。”
杨念慈叹了口气,蹲下身,轻柔却坚定的将女子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拉下来,在她耳边轻轻道:“姑娘,我相信,你无论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
女子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杨念慈起身,不回头的离去上了马车。
女子看那厚重的车帘子放下来纹丝不动的远去,狠狠咬着唇,任由两个大汉将自己拖走也没挣扎。
地上的破席和尸身也被人一并扛着走了。
绿桃沉默不语,青杏有些不安。
“娘子,女儿家沦落进那等地方生不如死。娘子为什么”
杨念慈微微偏头微笑:“我为什么不救她?”
青杏点头,绿桃也看着杨念慈的脸。
“是啊,只要我喜欢,别说五十两一件的衣服了,哪怕它一百两我也眼睛不眨的买下来。一件衣服又哪比得人贵重?”
两人点头。
杨念慈沉默半天,快到院子的时候才叹道:“可衣服不会给你招祸,人却是祸端啊!”
两人面面相觑,待要再问,马车却已停下,杨念慈率先下了去。
去了大氅,又换回居家的厚实小袄,杨念慈对着火盆子前前后后烤热乎了,才接过小包子,在他娇嫩的小脸上亲来亲去,逗得他咯咯笑个不停,才罢休。
抬头一看,青杏绿桃一个嘟嘴一个板脸,不禁失笑。
“你们还是想不明白?”
“是。”
“是。”
杨念慈抬高头颅,微微垂目,摆出历经风浪的高人模样:“你们还是太年轻啊。”
两人黑脸,说的好像你比我们大似的。
金碧辉煌,闪瞎狗眼的房间里。
花妈妈斜着嘴角斜靠在桌边的圆凳上,她的对面正是白日里卖身葬父的女子。
只是仍然一身白的女子,面上不见了悲戚绝望,充满了阴狠愤怒。
“可恶!”
“啪——”
一只精美的琉璃杯子被摔得粉身碎骨。
花妈妈急了眼,忙将剩下的三个揽在自己身前,叫了起来:“不就是没成嘛。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咱们下次再下套就是。你摔我杯子干嘛?”
女子不耐烦道:“什么破东西那么稀罕。回头我送你一套象牙的。”
花妈妈登时乐开了花。
“行了,我看那小子没多少钱,亏你还惦记着,莫不是看他长得好?不对呀,他带着面具呢,你怎么看出来的?”
女子冷笑:“老娘做过这么多年的局,没想到被个小丫头片子识破了。”
花妈妈一声尖叫:“啊?识破了?啊,不对,小丫头片子?”
女子没理她,只阴笑着:“老娘可得会会她去。”
花妈妈“哎哟”一声,“你知道她住哪里?”
女子嗤笑一声:“若是找不到个小丫头片子,老娘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行了,我走了,你屋子太熏了,也不开窗透透气。”
女子说着就行到窗前,推开跳了出去,随即失去了身影。
花妈妈着急忙慌的关了窗,嘴里还嘟囔:“你以为熏香不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