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都奔三十的人了。
“怎么会。”梁宸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发,牵住她的手:“回去吧,你肚子该饿了。”
她乖乖的任他牵着手,两人沿着长长蜿蜒的田间小径往回走,一路上细细碎碎的说着漫无边际的话,却是岁月静好的安谧和幸福。
快到疗养院的时候,迎面却看到飞奔而来的小孤女阿来,岑安吓了一跳,赶紧叫阿来的名字:“阿来你慢点跑!”
这可是在水田边,田埂狭窄,不小心掉到水田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遇到了水蛭,小姑娘可是要吓的哇哇哭的。
“安安,安安!”
阿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满目的焦灼和担忧,她冲到岑安的面前,急促的喘息着抓紧了她的手臂:“不,不好了安安!”
“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情了阿来?”
岑安不明所以,抚着她的后背要她先喘口气再说,阿来却死死摇头,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臂直抖:“赵,赵景予来了……”
“你说什么?”
岑安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她几乎站立不住,差点就要往身侧的水田中倒去,幸而梁宸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安安,别怕。”
听到梁宸的声音,岑安的神志似乎才一点一点的被拉回来,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凉的摄人,她想,她的脸色一定也很难看,不然,梁宸和阿来不会用这样担心的目光看着她。
原来,她骨子深处,竟然是那样的惧怕赵景予的。
她怕他,怕他阴森森不说话的样子,也怕他在床上满嘴浑话的样子,更怕他对她动手的样子,不,如今的她,最怕的却是,他若是知道了梁宸的存在……
“安安。”梁宸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师兄你不要回去,你赶紧离开!”
“安安!”
梁宸再性子温和,也是个男人,这样的情境下,他不可能让岑安一个人去面对赵景予。
既然他决定不顾一切也要和岑安在一起,那么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和岑安一起去闯。
有他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岑安心满意足,原本仓惶的脸上,竟是带出了几分的笑来,她握紧梁宸的手,冰凉汗湿的掌心,在他修长手指上重重捏了一下,旋即却又轻轻放开:“梁宸,你这次要听我的,你不要去,我和他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安安……”
梁宸担心她,从她方才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多么的害怕,可就算如此,她却还是在考虑着他,怕他受到伤害,她总是这样,自己这样无助娇弱,却还处处为别人着想……
梁宸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他是个男人,他想要保护心爱的女人……
“梁宸,我没事儿,他这次来,大约是要和我谈离婚的,你放心吧,我先和阿来回去,你还在王嫂子那里等着我。”
那是他们第一次吃饭的农家菜馆。
梁宸不愿意,和岑安决定了事情,更是执拗无比。
更何况,他冷静下来之后,心中也有了考量,虽然他和岑安并没有逾越雷池,可他到底是爱慕着岑安的,而岑安,毕竟还没有和那个赵景予离婚,他贸然的出现,说不定就会给岑安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也许,这样的时刻,他暂时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岑安见梁宸松口,也不再耽搁下去,就和阿来匆匆往疗养院而去。
还未曾走到大门处,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车子。
他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开车过来,但这人向来也是执拗的,就算千里之外的小城,他的座驾,也和在京城时是一样的。
岑安感觉自己的心脏缩了缩,忍不住的就握紧了掌心。
但随即,她却又为自己这样的反应觉得羞辱,凭什么她还要怕他?他就算再可怕,也不是鬼,也不是洪水猛兽,难道还能吃了他?
想到这里,岑安一下子挺直了脊背,推开门就要大步往里走……
“安安,你待会儿小心点,我看到那个赵景予,脸色凶的吓死人了……”
阿来忽然的一句叮嘱,立时就让岑安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像是一只气球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当下就瘪了。
阿来看着她怂怂的样子,不免更担忧了,“安安,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说你不在……你赶紧和梁宸哥一起跑吧……”
跑,笑话,她能跑到哪里去?赵景予若是知道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大概会生吞活剥了她!
当然了,她绝不是因为自恋,而是深切的知道他的性子,就算他不要她了,那也得是他先开口!
“算了,阿来,我进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也没用。”
阿来就吐了吐舌头:“妈呀,怎么感觉你像是上断头台一样?”
还不就是上断头台一样的感受?
岑安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隔着葡萄藤架,隐约听到了院长说话的声音传出来,她不由得放慢了步子,手心和脊背上都是冷汗,好半天,似乎是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清脆声音传来,岑安只觉得心头一颤,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清晰的涌到了耳边。
“这段时间,倒是劳烦林院长照顾我的夫人了,你有心,我都记着呢。”
赵景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可不知怎么的,岑安却觉得自己自己的心脏似乎陡然间就被一只手给攥紧了。
两条腿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抬不起来,可在短暂的踌躇之间,那人的声音却又传来。
“安安,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呢?怎么不进来?”
赵景予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线,那笑容,却更是让人觉得心悸。
岑安蓦地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几乎都要站立不住,恍神之间,却已经冷汗涔涔。
院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想到赵景予来时那阴沉的脸色,更觉得心里发怵,脑筋急转的,就想赶紧开溜。
“林院长,我和安安有些话想说……”
院长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我正好还有点事,赵先生请自便。”
赵景予点点头,手指悠闲的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叩了叩,林院长出去的时候,岑安正好低着头进来。
林院长看到她头发上还沾着几片草叶和残存的花瓣,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岑安迈进房间,就不肯再上前一步,堪堪站在那光影笼罩不到的地方,兀自低着头,那一张小脸,就更是让人瞧不清楚。
赵景予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方才又放下茶盏,轻轻笑了一声:“岑安,你倒是还和从前一样,胆子不小,人却还是蠢笨的够呛!”
他这样的一句讽刺,却像是忽然间又把岑安拉回到了昔日在赵家的情境,也是在这样的一瞬间,那些恐惧和悸怕似乎消失无踪了,岑安倏然抬起头来,已经又是那个斗志满满的元气少女。
“赵景予,你不也是和从前一样,说句话阴阳怪气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也是看的醉了!”
岑安讽刺了一句,也学着他的样子一笑,随便捡了个椅子坐下来,望向他:“赵大公子纡尊降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有什么事?可千万别告诉我您是想来看风景的!”
赵景予来时的一肚子火气,竟是在她牙尖嘴利的言语之下弥散无踪,他抬手撑住眉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扣动,笑意,却是弥漫的更深了一些:“岑安,你还真是狗改不了****。”
“谢谢,不过我这人真心不喜欢****,也确实没有吃过屎,所以实在无法苟同赵大公子您这句话。”
赵景予唇角的笑,一点一点的敛住,他放下手臂站起来,岑安只觉得眉心一跳,虽然人仍是安安稳稳的坐着,看手指却已经隐隐颤栗起来。
他向她走过来,那么高的个子山一样的带着压迫逼人的气势,岑安忍不住的往后缩了一下,赵景予却一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拉起来。
岑安就像是一只小鸡仔,整个人几乎被他拎的脚不挨地,她想要挣扎,赵景予冷肃的脸却忽然贴近她的,她看到他眸子里阴沉晦暗的光芒,和那菲薄锋利的唇角愤怒冷肃的笑:“梁宸是谁!”
他只是开口说了四个字,岑安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她一动不动,任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任衣领渐渐的勒紧,要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全身冰凉,像是失了水的一条鱼,只是一双眼睛,渐渐空洞的瞪大。
“说!梁宸是谁!”他面目狰狞,那一双原本阴沉晦暗的眼眸,瞳仁瞬间收缩锐利,刺目的盯住她,而他的牙关已经咬紧,岑安甚至能听到他咬紧牙齿发出的咯吱声,她渐渐颤抖的不能自持,却咬紧了牙关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嗬地冷笑一声,忽然松开手,在她被勒的面色涨红的一瞬间。
来时路上,听到梁宸名字那一刻,他忽地想起那天夜里她昏昏睡去的时候,念的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嫁给他这么多年,原来她睡在他身边的日子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另一个男人。
赵景予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可笑。
他竟会为了这样的女人,百般周,旋,竟会为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差点断了自己的前程!
岑安狼狈的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停的喘气咳嗽,难受的眼泪都要喷涌而出。
赵景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里却连丝毫的怜悯都没有。
他这一辈子,还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他的妻子,、在千里之外的奉化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俨然已经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她把他看作什么?她大抵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给他赵景予戴一顶这样的绿帽子!
来时的路上,他撕了她的心都有,就算此时,他大约一个冲动就会亲手掐死她。
可是掐死这个剑人,不免也太便宜了她!
他倒是要看看,敢和她苟且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他也不介意,成全他们,让他们去地底下好生的恩恩爱爱!
“赵景予,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岑安平复下来,冷笑望向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宋月出都已经订婚了,很快就要结婚了吧?”
赵景予闻言,不由得眸光微凝,但转而却是明白,岑安和甄艾关系这么好,她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
“赵景予,你不也没离婚吗?你还是我岑安的丈夫呢?你和别人订婚可以,我和别人在一起不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岑安抚了抚依旧有些痛的脖子,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她不卑不亢,平静望着他:“我知道你这次来为的是什么,离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