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香伸手囊中摸来摸去,最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火红葫芦,倾出一粒金黄色的药丸,塞入了窦千口内,然后坐上蒲团,闭目练起功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窦千突地闷哼一啸,由地上挺身而起,惊慌四顾,似欲夺门逃遁。
兰陵香已有对付吴敬安的经验,这时妙目一睁,大袖一拂,将身旁的一个蒲团斜斜推出数尺,口中厉声道:“坐下!”
窦千闻得喝声,浑身一震,转眼望住兰陵香,神色之间,张惶失措茫然若失。
兰陵香目光如电,紧盯住他的双眼,僵持了一盏热茶的时光,窦千缭乱的眼神逐渐聚拢,露出一股柔和依慕的情意,仿佛认出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似的。
又待了一刻,兰陵香一指蒲团,说道:“坐下。”
窦千愕了一愕,终于依言坐了下来,兰陵香不再理他,双目一垂,重又练起功来,窦千望了半晌,也将双目一闭。
凌晨之际,兰陵香起身走出密室,窦千也跟了出去,兰陵香知道要使他熟悉自己的命令和心意,必须要一点一滴的训练,因而耐着性子,口讲指划,对他慢慢地指使。
箐姑和菀姑二人,业已连夜赶工,缝制了一袭黑色锦缎的宽袍,和一个颇为精巧的头罩,命窦千更衣倒还容易,命他戴上头罩而不取下,那可是费劲了心力,兰陵香亲自为他戴上,使尽威风,才令他不再取下。
梳洗用饭之后,兰陵香命人将丁晓明传了进来,交了几页剑谱与他,命他暗自勤练,并叫他将吴敬安带在身旁,俩人住在一起,一夜工夫,丁晓明对于窦千之事,也不再放在心上,只是对她将要带窦千单独出门的事,有点不大高兴。
丁晓明走后,兰陵香又将风伯翎传入后寨,问明了余娇娇与翔儿等人的去处,吩咐完应办的事宜,然后命他传命谷中群豪,晌午时集合中寨待宴。
宴后,兰陵香登上了一部专门为她制备的,长行的马车,由一名谷中弟子赶车执缰绳。浑身是黑,仅露手眼在外的窦千,高踞在车座之上。
群豪送至谷口,没有人确知她此行的目的,但都隐隐猜到,她这次出门,多半与五绝书生的遗珍有关。
车行辘辘,一路无话,这日黄昏时分,兰陵香入了林州城内。
投店之后,兰陵香吩咐那赶车的弟子,道:“你去踩探一下,看看吴玉家住何处,这吴瑜山的名气颇大,知道他家的人定然不少,注意不可泄露了行藏,不可引鬼上门。”
这赶车的原是楚云旧属,为人精明干练,办事极为得力,风伯翎特为选拔出来,令他随辕听差。
赶车人领命出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转回店内,向兰陵香禀报道:“吴家庄就在城南偏西五六里处,小人发觉庄内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天黑之后,庄内出来了两个佩剑得道人,绕城而过,似欲北上。”
兰陵香暗暗忖道:林州离武当已近,那青阳回山报信之后,武当派定然有人下来,计算日程,早该到了此地。
转念之下,朝他道:“你吃过饭后,再到他们庄外去守望,不可逼得太近,三更之际,我自会找去。”
赶车人恭应一声,行礼告退,兰陵香瞥了呆坐门边的窦千一眼,吹灭油灯静坐用功。
二更过后,兰陵香起身下床,窦千似是知道她有事出门,也由椅中站起,兰陵香任他跟着,迳自走到庭院之内,纵身上屋顶,直往南门奔去。
出城之后,向西南奔了五六里,发觉前面极大一片庄园,楼台高耸,护庄河宽达两丈,气势宏伟异常。
赶车人忽由路旁一丛矮树后奔了出来,朝兰陵香悄声道:“启禀夫人,刚刚有一人潜入了庄内,瞧他身法之快,实为小人……”他本想说为自己生平未睹,忽觉这种说法不妥,顿了一顿,改口道:“那人在此处停了一瞬,晃得一晃,眨眼入了庄内。”
兰陵香暗暗忖道:此处离护庄河尚有一两百丈距离,什么人这快的身法,能够一晃而入!
思忖中,忽见窦千猛一转面,目**芒,往林州方向望去。
兰陵香暗想道:莫非是有人来了,将手一挥,当先隐入一丛灌木之后。
三人才将身形隐住,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接着衣襟风响,五条人影先后驰到了当地。
兰陵香秀眉一蹙,暗暗忖道:这两个老魔怎会走在一起!
原来当先驰到的人,是个丑怪无比的老者,此人一张脸一半红、一半白,红的鲜艳夺目,白的毫无血色,兰陵香目光锐利,虽在黑夜之中,也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此人乃是毒魔,他天生异相,兰陵香听人讲过,因而一眼便能想起此人。
随着毒魔之后的是阴魔老祖,他须发散乱,一只袍袖被齐肘撕脱,狼狈之状,令人发笑,这两人身后,随着三个中年大汉,身法快捷,一望而知。都是一流身手。
这五人到后不久,林州方向,又响起沓杂的步履声,转眼工夫,陡见人影幢幢,涌到了五六十人。这批人到达之后,俱都悄然立定,似是等候毒魔的命下。
忽见一个年约五旬,打扮得非僧非道的男子跃群向前,朝毒魔微一拱手道:“晚辈已将豫南道上的绿林好手,全部调集到此,只等老前辈下令,即可动手行事。”
毒魔低声一笑,说道:“想不到那丫头的字号如此响亮,一块令符,既能号令江北。”他微微一顿,转眼望着阴魔老祖,笑道:“道兄见过那丫头,兄弟有点不信,她就真如传说的那般美艳绝色?”
阴魔老祖冷冷道:“美艳倒是其次,心狠手辣,却是胜过传言十倍,如果遇上她,最好是多加小心,尤其口头上须得谨慎。”
毒魔拂须一笑,道:“道兄真是一日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毒魔与阴魔老祖正谈论着兰陵香,那打扮非僧非道的男子,忽向阴魔老祖道:“老前辈,‘寒犀刀’当真是在天觉秃驴手中?”
阴魔老祖似乎心情欠佳,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亲眼见他与兰陵香递来递去,难道老夫真是老眼昏花不成。”说到此处,转向毒魔道:“尚若毒魔兄今夜仍是虎头蛇尾,兄弟可不奉陪了。”
毒魔淡然一笑,向那非僧非道的男子道:“我与你师父是生死之交,你只管放心,夺得‘寒犀刀’后,我不会据为己有。”
那非僧非道的男子一无表情,拱了拱手,退到了后来的那批人一起。
毒魔与阴魔老祖相视一眼,忽然沉声喝道:“走!”身形电掣,当先朝庄门处闪去,刹时间,寒光耀眼,后到的人纷纷撒出兵刃,朝护庄河一拥冲去。
忽听庄门之后,一声锣响,接着火光闪耀,庄寨之上,现出一排手横兵刃,高举火把的壮汉,跟着庄门打开,闪出了十余人。
兰陵香隐身在灌木丛后,暗暗一阵冷笑,目光所到,只见双方已在护庄河边列阵相持,剑拔弩张,仿佛两军对垒。
庄内迎出的人,以吴玉为首,他的左臂挂在胸前,看样子伤势尚未痊愈,少林天觉和尚、峨眉绝因老尼、及昆仑派的燕南、逸飞等俱在身侧,另外尚有一个面额饱满,须有长髯的道人,四个小童,分立于他的左右。
忽见天觉大师跨步向前,朝毒魔温然道:“施主也是成名英雄,如此一再相犯,扰的人家宅不安,岂不怕江湖朋友见笑?”
毒魔低沉的冷笑一声,转眼一扫那道人,说道:“在场的全是旧识,这位道长却是面生的很。”
那道人神情肃然,缓缓道:“贫道武当金阳。”转向天觉大师稽手一礼,说道:“老禅师,何不将无名老叟请出,把‘寒犀刀’的事做一根本了断?”
天觉大师沉吟半晌,突然转向庄门之内纵声道:“施主,此处来了江湖朋友,公然要夺老衲的‘寒犀刀’,你再不现身,只恐悔之晚了!”
只听庄内响起一阵震耳的长笑,一个灰袍老叟,飞身跃出,坐于庄门之旁的眺台盯上,哈哈大笑道:“贼和尚,你若丢了老夫的宝物,看老夫放一把火,烧光你少林寺的家当!”
兰陵香注目一望,看出现身的正是那无名老叟,心头暗暗忖道:果然此人是天池老怪物,如此看来,他说“问心子”属他所有,倒是有几分根据。转念之下,忽然感到身畔人手不足,后悔未将谷中群豪带来。
天觉大师见无名老叟坐在半空不肯下来,怔了一怔,转向毒魔道:“毒魔施主,你意下如何?”
毒魔一瞥身旁的阴魔老祖,瞧他一见无名老叟出现,顿时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不禁向眺台顶上多望了一眼。
刀虽已入鞘,毒魔嘿嘿干笑一声,道:“还是老话,大和尚胜得了我,拍腿就走,否则就请大和尚交出宝物,打法毒某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