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引路的僧人突然放快脚步,奔到红墙旁,举手在一座紧闭的黑漆大门之上,轻轻抓住铜环叩了三下,两扇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恭迎门侧。
凌啸天微一颌首,大步而入,风伯翎紧随相护,寸步不离。
小沙弥带着两人直蹬小楼,上到楼中,但见明窗清雅,倒是一处养性的好地方,小沙弥捧上两杯枣茶,笑道:“两位施主,请随便在室中观赏,如有需用小僧之处,尽管呼唤就是。”说毕,合掌告退。
这小沙弥一走,楼中就剩凌啸天和风伯翎俩人,他喝了一口枣茶,笑道:“少林寺与武当两家,向来有领袖武林正大门派之誉,如若在寺院中接见咱们,难保传言江湖之后,有碍他们的声誉,看这小楼如此布设,只怕他们早有预谋,如果我的判断无错的话,少林方丈肯怕要移至此楼相见了。”
风伯翎笑道:“少林武当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总的有个架子,才符合身份,既然移驾前来,也算对盟主有所尊重。”
凌啸天则笑道:“少林方丈,不过是怕与咱们相见之事,传在江湖上,才做如此这般布设而已。”
两人谈话间,那小沙弥重又上来,合掌笑道:“掌门方丈已传佛谕,就在这小楼之上,与两位相晤。”
凌啸天与风伯翎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小沙弥又道:“传谕之人,正在楼外候示,不知凌盟主对此有何要说?”
凌啸天笑道:“好,请代为转达,我们就在此处等候。”
小沙弥道:“小僧这就代传凌盟主的回示。”合掌躬身退下。
片刻之后,小沙弥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笑道:“两位远来,想必腹中早已饥饿,掌门方丈特命厨房做了一席素宴,和两位同桌共餐,这玉盘之中,乃是本寺小负盛誉的面糖饼,先请二位食用一些。”说罢,放下玉盘告退。
俩人拿起糖饼食用了几口,果觉清香甜美,兼而有之,风伯翎道:“盟主,这少林寺的素饼,倒是做的别有一番风味,不错。”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忽闻楼梯上传来步履之声,小沙弥当先登楼,笑道:“掌门方丈已到。”
凌啸天和风伯翎双双站立起来,向楼梯口走去。
忽听一声道:“阿弥陀佛”的洪亮佛号,只见一个身披黄衣袈裟,面色红润,身躯高大的和尚,出现楼梯口,一见凌啸天两人,合掌说道:“老衲来迟一步,有劳两位久候了。”
凌啸天精光暴射,打量来人,只见他方头大耳,慈眉凤目,和蔼中微带庄严,他抱拳还礼,敞声笑道:“大师名重武林,今日幸得相见。”
天禅大师微微一笑,道:“凌盟主力服群雄,夺的天下绿林盟主之位,老衲思慕已久,虽已得天明师兄相告,百闻不如一见,果是英雄风采,气度不凡。”
凌啸天笑道:“大师过奖了。”
小沙弥移过木椅,待三人分别坐下,上完茶水,立即自行退下楼去。
凌啸天微微一欠身,叹道:“凌某这次冒昧造访贵处,有扰大师的清修,心中甚感不安。”
天禅大师合掌接道:“凌盟主一代豪雄,威震江湖,肯移驾嵩山本寺,想定必有指教。”这老和尚似乎不愿再闲扯下去,直接把话题挑开。
凌啸天沉吟了一阵,道:“近来江湖风波,暗潮汹涌,大案频出,我想大师也有所耳闻吧?”
天禅大师并不正面回答,说道:“凌盟主领袖绿林,对于江湖情势自是了如指掌,有什么指教,老衲洗耳恭听。”
凌啸天轻轻一叹息,道:“大师掌管嵩山本院,想必异常繁忙,在下也不想多打搅,长话短说,凌某人这次造访,特来相告一件重大之事……”
天禅大师微闭的双目,静坐聆听,突然睁开双目,低宣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想必是哪位绿林前辈,闻的天下绿林争选之事,故而重出江湖了。”
凌啸天看那天禅大师如此轻视,冷然笑道:“如若哪位绿林前辈重出江湖,为绿林盟主而来,凌某人倒是不怕,更不会前来惊扰大师的清修。”
天禅大师略微一怔,说道:“不知凌盟主又是何等重大之事,要相告老衲?”
凌啸天道:“前些日子,在下游走南昌之时,无意中遇见一位绿林老前辈,探得一事。”
天禅大师问道:“凌盟主可知那绿林前辈的姓名么?”
凌啸天道:“姓名倒是不知,但知道他的绰号,被人称之为阴魔老祖。”
天禅大师微一沉吟,道:“阴魔老祖……”突然微微一笑,接道:“二十年前绿林道上确有这么一个人物,老衲虽然记得其名,却未见过此人。”
凌啸天一看人家天禅大师,言词神态之间,似乎并未当回事,极为轻视,心中顿时有些愤懑,暗道:我千里奔波兼程赶来,特地给你们通个风,却如此这般态度。正想起身拂袖而走,心念忽然一转,我此行目的,不就是为化解少林寺与绿林盟猜忌而来,岂可一时意气错失良机,唉!
他强忍下这口恶气,笑道:“在下是从他的一名弟子口中,探得几个绿林老前辈,打算重出江湖与你们正大门派,一较高低,只怕武林之中又要掀起血腥杀戮。”
天禅大师沉吟一阵,道:“那般人中,除了阴魔老祖之外,不知还有何人?”
凌啸天道:“据阴魔老祖的弟子讲,似乎有一个叫窦千的前辈,至于其他的前辈,倒是没有说起名字。”
天禅大师脸色忽然一变,说道:“窦千?”
凌啸天道:“不错,就是他。”
天禅大师面色肃穆起来,说道:“这个窦千,不就是你的师叔么?难道他还活在人世间?”
凌啸天微微一笑,道:“当然活着,记得十年前,在我石爷爷那里还是见过他几面,大概不会……”
他本想说不会病死的,忽然想到窦千可是自己的师叔,又对自己如此之好,当下把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天禅大师慈眉微蹙,精光闪动,霍然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口,抬头望着天空,说道:“既然你的师叔窦千已然出山,那你的师尊会不会也要重出江湖?”
说到此处,转脸死死盯注凌啸天,暗暗忖道:如若他的师尊血魔老祖也出来搅和,这一场武林浩劫的最终结局,不但极为惨烈血腥,胜负更是难以说的清。
凌啸天笑道:“我想不会出山的,他老人家可是一心向善的。”
天禅大师微现惊愕之色,忽然回头问道:“窦千准备与各大门派寻仇一事,想必已事先与凌盟主通过气,是么?”
凌啸天霍然站起身来,飙然道:“窦千虽然是在下的师叔,但已十年未见,彼此之间情感淡漠,老禅师若认为在下言中有诈,只能是百口难辨,我千里赶来,冒昧相访,用意不过是把传闻告知而已,至于老禅师是否听信,悉由尊便,在下就此告辞。”说完抱拳一礼,转身向楼下走去。
天禅大师合掌说道:“楼下已备素饭,凌盟主千里奔波到此,想必腹中早已饥饿,食用素饭再走如何?”
凌啸天道:“不敢再多打扰老禅师的清修。”说罢扬长而去。
风伯翎紧随身后,一语不发,他已感觉到凌啸天心中有气,只是强忍没有发作而已。
两人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路,凌啸天突然停下来,长长叹息一声,回头对风伯翎说道:“看来,咱们绿林被正大门派不待见啊,你再一心向善,他们也很难摒弃以往的成见……”
风伯翎暗道:我们日夜兼程,赶来给他们传个信,不但不受款待,反而被怀疑。他是越想越是生气,忍耐不住,说道:“盟主,那老和尚枉被武林同道称誉,似他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掌理少林门户,实在有损少林威名。”
凌啸天自嘲道:“我可是天下绿林匪首,统领着一群桀骜不驯的匪徒……难怪他如此多疑。”顿了一顿,又道:“唉,咱们只要把音讯传到,问心无愧即可,至于天禅老和尚当不当回事,那就不是咱们所能决定的事。”
风伯翎仍然忿忿不平的说道:“他对盟主那等冷漠轻视之态,实在叫人难以看过眼。”
凌啸天望着纵横交错的远山林木,轻声道:“一旦贴上绿林标示,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难以取信于人,我在想,咱们绿林道上有很多豪杰,意欲洗手向善,俱是难以上青天,只要风吹草动,可能就会落入你的头上,百口难辨,真是应了那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说完,纵声大笑一阵,似乎发泄了胸中满腔怒忿,笑声一落,立时心情大好,说道:“既然出来了,咱们也不必着急赶路,先到前面镇上吃顿饭,购买两匹良马,纵马而行,也好好欣赏沿途的山山水水。”
风伯翎轻轻叹息道:“盟主胸襟开阔,肝胆照人,大仁大义,我风伯翎能有生追随,实乃生平一大幸事。”
凌啸天肃然道:“自古以来,那些大仁大义之人,有几人能成为善终,俱是死后才被人们追忆,树碑立传……”
他缓缓仰起头来,望着浩瀚的苍空,黯然叹道:“咱们眼下所处的情势,异常险恶,极难把握,稍微不慎,不但众叛亲离,更可能陷入背腹受袭之境,唉!只能尽力而为了……”
风伯翎哪能不知眼下之局,极其微妙险恶,暗中叹息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凌啸天微微一笑道:“咱们得加快脚步,肚子可是咕咕叫了起来。”
经这一说,风伯翎突然觉得胃里,饿的泛起酸水来,顿时一笑,紧随凌啸天纵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