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五爷静静看着对面青年温润如玉的面庞看了半晌。
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什么深意。
顾五爷眯了眯眼, 脑中又想起了这个祁九爷的资料。
这间茶肆原本是一家破旧的茶楼，关了好多年。几个月前, 茶楼换了牌匾, 重新开张，东家成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祁九爷。一开始没什么人当回事，毕竟城里倒闭的店铺每天就不少。直到有一次, 一个当铺掌柜的偶然进去茶肆，发现茶肆里到处都是明清古董, 唐宋，甚至更往前的都有, 随便一件拿出去都能换上百甚至上千的大洋, 那掌柜当下就震惊了。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间茶肆, 也有人打过歪主意, 可所有打歪主意的人, 最后全都铩羽而归, 其中不乏十方城有权有势的人物。事情怎么发生的旁人并不知道，但众人能够清楚的是, 这祁九爷不简单。
茶肆一直安安静静地开着，仿佛压根不知道外面因此而产生的诸多算计与动荡, 而那个祁九爷，面对各方的试探也都置若罔闻，不动如山。
总之，用他顾五爷的话来说，非常装逼。
让他不爽。
于是, 顾清越想了想，身体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那精致小巧的杯子，慢条斯理地转着，也不喝，而是抬眼看过去：“要喝茶可以，不过我顾清越也有个规矩。”
对面青年笑了笑，点头：“愿闻其详。”
顾少爷同样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我顾清越只喝朋友递的茶。”
换言之，我顾五爷今儿来，可不是跟你做朋友的。
一直龟缩在顾清越脑中的996一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它看了一眼这个狗汉奸，发觉自己莫名地就知道这个狗汉奸的心理。
有人敢比小爷更装逼，那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中午，顾五爷从茶肆出来，揣了一套宋朝的茶具回了顾家，顾父见到那茶具的瞬间，双眼立刻瞪大了，宝贝一样拿在手里把玩许久，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又问自家宝贝儿子哪儿来的。
顾五少爷：“茶肆拿的。”
顾父更是惊喜，连连道儿子你居然跟祁九爷有了交情！好好好！
996怜惜地看着乐成傻子的顾老爹，心想你要是知道这是你儿子从你老是念叨的祁九爷那儿敲诈勒索来的你还不得气个半死？
996又莫名想起了顾清越离开茶肆前的一幕。
顾清越对那个祁九爷说了只喝朋友的茶那句话后，又说了一通话，大意是一我爹花了好多钱在你这儿买的茶壶，结果是个假的，你得有所表示；二我爹赚钱不容易你怎么能坑老实人的钱；三听说九爷为人仗义别看我年纪小就欺负我。
摆明了是胡搅蛮缠不讲理。
顾五爷在十方城横行霸道惯了，胡搅蛮缠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他成心挑事。
996当时就觉得畅快，心想这狗汉奸死定了！
它心里恨不得这个好像很有手段的祁九爷把这个狗汉奸给当场搞死。
结果那个祁九爷听完这狗汉奸的话，斯文有礼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套宋代飞鹤鉴，说是赔礼。
996：“？？？”
它朝顾清越看了一眼，发现他眯着眼，好像终于拿正眼看这个祁九爷了。
离开前，走到门口的顾清越转过身问那个祁九爷：“你叫什么？”
闻言，那青年身形微顿，白玉一般的脸上笑容愈深：“无渊。”
“祁无渊。”
996本来以为顾清越从祁无渊手里敲诈了一套茶具后就会罢休，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这位任性骄纵的小少爷又从顾老爹手里抢回了那套宋代飞鹤鉴，把一脸懵逼的顾老爹扔在家里，又带着小厮去古坊街挑了一盆白掌，再次来到青石街96号，敲开了祁无渊的门。
等门打开，顾五爷嚣张跋扈地把那套茶具还了回去，说我昨天回家后被我爹教训了一顿，我爹说你祁九爷的东西自然是真的，不是假货，本少爷给搞错了，本少爷今儿过来特来赔罪，来，白掌拿去。
996：“？？？”
顾老爹：“？？？”
两人又在茶肆待了半天，中午的时候顾清越离开了。
996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它感觉今天的祁无渊与昨天相比似乎有些不一样。
如果说昨天的祁无渊给人的感觉还是二十几岁青年的模样，那么今天的祁无渊似乎远不止如此。
即便他的脸依旧是二十几岁青年的模样，可周身的气度骗不了人。
就像是……比之前多了些许厚重。
两人聊的也只是一些普通的话题，仿佛真成了朋友。
顾清越第三次敲开青石街96号大门的时候，祁无渊打开屋门，看着前方正转身欣赏满院子月季蔷薇的年轻人身影，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眼中终于荡开了层层涟漪。
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他让那年轻人进了屋子。
他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看着他少年勃发的意气，看着他张扬而骄纵的模样，舍不得移开半点目光。
当天晚上，996再次被顾清越这个狗汉奸严刑拷打，它哭着骂了大半宿，顾清越才放过它。
996心下又是痛苦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等到这个小恶魔上床睡觉了，才抽抽噎噎地休息。
结果一睁开眼，996就发现自己又对上了一双熟悉细长的眼。
“醒了？”
996：“！！！”
它吓得惊叫出声，可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捏了捏，这次捏它的力道小了很多。
“你敢叫一声，我就把你捏扁。”
996被吓得不行，立刻闭嘴。
然后它看到顾清越转过身，眯着眼朝远处看去。
996这才注意到顾清越这会儿正站在十方城外一座小山上，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草，小山左边是庄严巍峨的十方城，右边远处则是一片无际的平原。
平原？？
996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十方城外不是一连串山峦吗？山峦北边是一片积年不化的冰川，怎么会是平原？
996脑中还挂着这个疑惑，眼前画面忽然变了变。
黑压压的队伍自平原尽头开往十方城，前面军车开道，后面烟尘漫天。那些队伍装备精良，每个人手上都拿了新式武器。有几支队伍率先开着军车前往十方城方向打探，打探到情况后又很快返回，随后，几万人的军队立刻加快了速度，火速往十方城前进。
996看到那支军队的制服时就急了。
它的数据库里有近现代史，所以它清楚地知道这些制服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不止如此，光听队伍里那些对话的语言就知道这是什么队伍了！
996又焦急地朝十方城看去，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十方城里众多居民此刻正一无所知，城门处倒是有了动静，有人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往城里跑去。很快，城里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尖叫，数不清的人从家里跑出，想要从另外的城门跑出去，十方城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但996清楚地知道这番混乱并不能拯救他们的性命，它心下着急。
“快救人！救人！”这会儿它也不管顾清越是不是大汉奸了，它面前只有他。
顾清越却眯了眯眼，没回话。
996破口大骂：“你果然是个狗汉奸！日本鬼子都打到城门底下了你居然无动于衷！”
这话刚说完，996感觉自己耳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平静地叙述着一句话。
“丙子年六月，三万日军越过八屿森林，自大邱平原攻入十方城，遭激烈抵抗，日军耗时五天，屠尽十方城近十万人。”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喊：“无渊你疯了！你可以回溯时间，但不能更改历史进程！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更改，否则你自己会困在那段历史里！你难道不知道这点？！妖界混乱，那些杂种想要借着人类战乱发起战争，你去对抗那些杂种，没有留在十方城镇守，这不是你失职！更何况，我们妖不能插手人类事务，妖界几百年下来越发式微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那平静声音继续说道：“那些叛乱的妖族，即便没有我你们也能解决，但这数十万人，我作为十方城守护者，对他们有责任。”
“那也用不着更改历史！你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想别的办法！你要是在回溯的时间里进行更改，只能用你的妖骨为度，强行将已经发生的事实掰过来！”
那平静声音的主人似乎叹了口气。
“没什么别的办法，拖得越晚，越难以更改，现如今我仍有机会。”
996下意识地抬头朝天空看去，与它同样动作的还有顾清越。
遥远的天际，一个巨大的影子隐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依稀能够看得出形状。阳光自远处照射过来，照射在那身影之上，折射出些许绚烂的色彩来，而那影子旁边，另有一个火红色的影子。
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空间响起一声悠远清越的龙吟。
而后，巨大的龙身自云层中出现，庞大的身躯快速下落，随着那身躯的掉落，那原本在太阳下折射出绚丽光芒的躯体逐渐化为石块与泥土，最终轰然落在广阔的平原上。
尘土漫天，遮盖了整片天空。
三万日军尽数被砸在那巨大山峦之下。
而后，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山峦蔓延，冰川覆盖，十方城外，新的景致一夕之间生成。
十方城内，一切景象暂停了一瞬，片刻后，恐慌的民众骤然惊醒，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仿佛逃难一般的行李，继续自己的一天。
“丙子年六月，三万日军越过八屿森林，自大邱平原攻入十方城，遭激烈抵抗，日军耗时五天，屠尽十方城近十万人。”
曲桑翻着一本书，小声地念着这段话。
“这是没有记在历史里的事情。”
他说完这话，旁边一个小煤球在他手边蹦了蹦：“因为祁九爷改了这段历史，所以他陷入了沉睡，前不久才醒过来，桑桑你运气真好，不小心进了祁九爷的屋子，祁九爷居然还收了你当徒弟。”
曲桑有些不好意思的刮了刮脸。
“祁先生说我有天分，跟他有缘。不过我问他有什么缘份的时他说不知道，应该是时候没到。”说完他又问手边的小煤球，“我还没修炼到祁先生那种地步，我现在只能回溯几年的时间，回溯不了好几百年。”
“你很有天分，我们妖界有回溯时间能力的只有祁九爷，现在多了一个你。祁九爷醒过来后就失了法力，当初困在那段历史中的记忆好像也缺失了，我看他这些年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东西，他收你为徒弟，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曲桑点了点头：“祁先生是个好师父，我会帮他的。不过我一直有些疑惑。”
“什么？”
“不是说祁先生更改了历史进程，所以被困在那段历史中了么？他怎么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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