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旗杀死二十兵士,吓走黄四郎,却发现行动不便的王伯从窝棚自行来到外面。
王三忙上前将他扶起,口中关切地问:“爹,你怎么到外面了?没伤着吧?刚才真是凶险,要不是李公子,我们就完了。
王伯冲李云旗一抱拳,歉然说道:“李公子,老汉不识好赖,错怪了公子。不想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当真是高洁之士。老汉这里给你赔罪了。”说罢,就要起身行礼,因为是坐在地上,所以显得十分困难。
李云旗慌忙收起剑,上前扶起,说道:“王伯这是说哪里话?我相信您之前定是遭受过奸人蒙蔽,对我怀有戒心也是正常。方才您说到飞烟客,莫非跟他有旧?”
王伯点点头:“不错,那白青木在出关之前,本是武林世家金陵白氏前代掌门白未央的嫡子,若无意外,当能顺利继承掌门之位。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同时伤害了江南两大武林世家……”
李云旗忙打断他的话:“王伯,此事既然涉及江南两大世家的机密,小子不便打听。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苦衷了。”
王伯苦苦一笑:“先前不说,是担心你来历不明。但经过方才的事情,我对你的人品绝无半分怀疑。况且,今日我们已经把黄四郎那狗官得罪,还杀了这许多官兵。想要善了,绝非易予,只能考虑离开这扬州城了。王三已经长大,虽然他并非我亲生,但有些事情,总该让他知道。今日,我就把憋在心里二十几年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吧。”
李云旗试探着问道:“王伯您姓王,又是会稽人氏,莫非,跟武林世家金陵王氏有关联?”
王伯那饱经沧桑的眼神,看向远方,陷入了回忆。
“二十五年前,我十八岁,是会稽王氏掌门王长空的独子。白青木也十八岁,是金陵白氏的少掌门。王白两家是世交,我二人更是至交好友。白家以刀法闻名,王家以剑术见长。
我们时常一起切磋,畅饮美酒,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年纪轻轻,便已成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刀客和剑侠。当时江湖上流传的‘白王双碧’,说的便是我二人。
唉,若是永远如此,该有多好?可惜啊,后来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便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林若初。”
李云旗不禁脱口而出:“什么,林若初?可是当今江湖赫赫有名的罗刹仙子,林若初?”
王伯一阵叹气。
“正是她。林若初不光是江湖第一美人,更是另一江南世家,芜湖林氏掌门人林安图的掌上明珠。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和白青木同时爱上了她。但不想因此伤害兄弟间的情谊,更不想伤害两个家族延续数百年的同盟,于是约定好公平竞争。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林安图突然到会稽来找我爹,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我们王家失踪近百年的至宝《兰亭序》,被林家找到了。他希望将林若初嫁给我,并愿以《兰亭序》为嫁妆。”
王三忍不住插嘴了:“爹,照这么说,这林家是铁了心跟王家交好了?”
李云旗接过他的话说:“王三兄弟,我觉得未必。据我所知,二十多年前,江南三大武林世家,王、白两家实力相当,且是同盟关系。林家虽也称世家,实力却要弱很多。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王家少掌门王意风在江湖上凭空消失,家族无人继承,迅速衰败。白家少掌门白青木被逼出走关外,从此再未涉足江湖,家庭由旁支继承,却再不复昔日荣光。反而是林家,在之后迅速崛起,成为武林第一世家。
想必,这一切的源由,都跟王伯说的婚事有关吧?”
王伯沉沉点头,“李公子说的不错,我便是那凭空消失的王意风。你想必也知道,会稽王氏起源于琅玡王氏,先祖便是东晋右将军王羲之。那《兰亭序》不光是先祖旧物,更在其内蕴含一门绝世武功,兰亭剑法。
自从一百多年前,《兰亭序》遗失,我们王家再无人练会完整的兰亭剑法。这些年来,王家靠着先祖余荫,才勉强维持荣耀。
只是,一个武林世家,若是没有绝世武功的传承,此事一旦被江湖知晓,王家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当我爹听到林安图的提议,颇为心动。”
李云旗皱着眉头,说:“林安图,应该有其他条件吧?”
王伯苦笑一声:“确是如此,林安图的意思,是要王家跟林家结成同盟,全力扶持林家,达到与王、白两家同等的实力。我爹也是被《兰亭序》冲昏了头脑,竟然答应了。很快,我与林若初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而江湖上也开始流传着一种传言,说林家帮王家找到了《兰亭序》,两家结成姻亲同盟。更要命的,王、林两家,要联手消灭白家,共同称霸武林。”
李云旗不禁忿然:“好狠的计策,悠悠之口,堪比利剑。这林安图是要让王、白两家争得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啊。”
王伯说道:“谁说不是呢?毕竟王、白两家相交数百年。我爹也只是想通过跟林家的联姻增强自身实力,并没有想要打破跟白家的同盟。
谁曾想,那林安图狼子野心,早有谋划。他的计策总算生效了。
白青木找到我,说我用卑鄙手段赢得了林若初,还不顾江湖道义,要对白家动手。任我百般解释,他只是不听,扬言从此跟我绝交,白、王两家也恩断义绝。
我本以为,事情还可以调和。只是不知为何,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先后有数十名白家子弟死于非命。据说从伤口来看,凶手用的是王家剑法。我爹十分震惊,下令对家族进行彻查,却豪无线索。只能给白家掌门白未央寄去一封信,说明此事并非王家所为。
正巧林家来人催促婚事,为表诚意,还把《兰亭序》的原本提前送来了。我爹欣喜若狂,便兴高采烈地去筹备我的婚事了。
只是,白家既认定是我们干的,岂能善罢甘休?在婚礼的当天,白青木亲自率数百人,前来讨要说法。我爹请林安图作为中间人调解。孰料,这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他说这是白、王两家内部的事,林家不便参与,婚礼暂且搁置。等我们处理好了,再重新举行,反正他的女儿是不会嫁给失败者的。说罢竟兀自坐到一边,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我无可奈何,为了家族的荣誉,只能向白青木提出决斗。白青木也是满腔怒火,当即答应。那场决斗我们打了三天三夜,彼此都尽了全力。而围观的则是大半个武林。最终白青木胜我半招,一掌打中我的背心。我身上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此役后,我功力损失大半,白青木也伤得不轻,恐怕要好几年才能恢复。
那林安图竟在此时,突然派出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公开宣布,要挑战我们两大世家。我们自然不是对手,两家死伤近三成,其余纷纷投靠了森安图。剩下的,只是些对家族感情深厚的,却不停遭到林家的欺压。王、白两家的产业,也大半被林家霸占。
我们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林家的谋划。就连林若初,也配合她爹演了这出戏。果真是我们当初看错她了。
我爹受不了刺激,很快就郁郁而终。我已成为半个废人,便离开了会稽这片伤心地。这些年来,王家也几乎从江湖上消失了。
白青木因为惹了大祸,也被白家长老联名罢免少掌门职务,逐出关外,终生不得再踏进中原半步。
这些,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王三听完,勃然大怒:“这林安图真不是个东西,那林若初也不是什么善类。”
李云旗也怒着说道:“这等败类,确实该死。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妄称什么“盖世大侠”?实在是侮辱了大侠两个字。王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王家已经衰败,您的功力也损失大半,为什么还会有人要来暗害您呢?难道是这林安图要赶尽杀绝?”
王伯悠悠地说:“赶尽杀绝这种事,他是断不会做的,毕竟他头上顶着‘盖世大侠’的名头。在打败两家后,公然表示要善待我们两家。他派人找我,实在是因为我带走了王家的镇门之宝‘墨羽剑’和《兰亭序》。
他担心我会靠这两样事物东山再起,因此不想给我这个机会。多次派人威逼利诱,我都没有屈服。后来二脆隐姓埋名。我在家族同辈排行老二,因此改名叫作王二。这些年,我也不住地在钻研《兰亭序》,却始终没有结果。
倒是三年前,一个神秘人过来,自称要帮助我东山再起。后来被我识破身份,果然是林安图派来的。我彼时武力不济,虽然杀了来人,却又再次被重创,这三年来只能躺在床上渡日。”
王三恨恨地说:“早晚有一天,我要新手宰了林安图这老东西,让他林家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王伯瞪了他一眼,“三儿,此事与你无关。你我虽然父子相称,却并无血缘关系。王家的仇,不该由你来承担。此事无须再提。又转身对李云旗说,“李公子,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求证一下。”
李云旗聪敏绝道:“王伯,你是想问我方才所使的剑法是吧?”
王伯欣喜地说:“李公子快人快语,老夫甚是喜爱。不错,白青木刀法绝伦,在出走塞外之前,便已明扬天下。当时他常对我说,白家刀法太过大气,有太多华而不实的招术,在面对真正的高手之时,破绽百出。总有一天,他要创出一套以快、准、狠见长的绝世刀法。彼时与我交手,便已见雏形。后来,我才听说,白青木到塞外变成了飞烟客,他自创的刀法终于成功了,便是那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飞烟刀法’。
我观你方才所用剑法,其招式形态,分明是从白青木的飞烟刀法演化而来,却又更为精妙。莫非,白青木后来改用剑了?白青木跟你是什么关系?”
李云旗歉然说:“王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跟飞烟客并无任何瓜葛。只是三年前,我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一个人,万刀斩张胜,此人是飞烟客的徒弟。他做了武后的神武卫统领,当时要抓捕一对百姓,我气愤不过,才与之对战。这飞烟刀法,便是那时学会的。”
王伯大惊:“什么,万刀斩张胜?便是那来自关外,三十二场从无败绩的万刀斩张胜?他竟是白青木的徒弟?这便说得通了。只是,恕我冒昧,李公子,你现在年龄不过十三四岁,三年前便敢与张胜对决,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李云旗不以为意:“那张胜刀法虽然厉害,但我所学却是世间最厉害的身法,是以战胜了他。后来想着反正我没学过什么兵器,便将奉行拿来主义,将这飞烟刀法改为剑法,留为已用了。”
王伯更加吃惊:“你说什么?你当时竟是空手打赢张胜的?这刀法也是你自己改为剑法的?如此说来,李公子绝对是天纵奇才,你未来成就绝不在白青木之下。”
李云旗听了这话,体内的龙丹核飞速旋转,一股暖流充斥全身。这大概就是自信的力量吧。
王三在一旁自惭形秽,想人家李公子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便能媲美江湖成名已久的大侠。而自己,连正经的武艺都没练过。
知儿莫若父,王伯摸了摸他的脑袋,用拍了拍,以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