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长晞脚步陡然一顿,神色略微变得些许惊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柳眉凝皱道:“棉长老,至子无故受伤之事本尊已是当你面将那夜未能恪尽职守的侍女终生发落北宫,何况我族四巫祝也已是尽心尽力救助至子,如今已无大碍,难不成棉长老还要以此来要挟本尊吗?”
棉老怒哼一声道:“族尊大人真当老夫是凡庸之人不成?若无一点眼力,老夫怎配做得蛮刹族大长老之位呢?”
“此话何意?”闻言,长晞面色涌现一抹惊惧,心疑难不成前者已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此事老夫原先并不想挑明,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族尊大人且莫怪老夫不留情面了,哼,那夜走水,看似意外,但那火若是老夫所料不虚应是掺杂了些许“烛罗玄镜”之火吧?”棉老深吐一口气,旋即面色涌现一抹怒意道。
烛罗玄镜:星品地宝,乃烛石炼化而成,其体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其面似真如幻,火舞耀扬。
此时,长晞的神色已是愈发的难看,她万万想不到前者洞察之力竟能这般心细如尘,不过一切正如他所言,飘絮当初为了掩人耳目却欲想斩尽杀绝之下,特意在凡火之中添了三分“烛罗玄镜”之火,若然怎可令得她们都是耗费心力方才扑灭火势,然而如此奸猾的手段却是依旧被棉老看破,难怪前者能稳坐蛮刹族大长老之位又能令至子拜其为师,其实力真真是无半点虚假!
瞧得长晞那一脸阴沉的神态,棉老戏谑续道:“那“烛罗玄镜”好歹也是星品地宝,能得此物者,想来在令族之中也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族尊大人居然用几个小虾米来替其顶罪,恐怕也是想要徇私舞弊,可谋害至子这等罪愆岂可这般轻巧揭过呢?
“棉长老……这……”长晞喉咙略微嘶哑道,额头之上,冷汗顺着脸颊徐徐滑落。
一旁的三巫祝在经过二人这番言语之后,也是突兀地明白了一些,她隐约能猜得到那放火之人该是飘絮不假,毕竟举族之中也唯有她一人方可令得族长这般大费周章地为其脱罪,若是换做常人,早早便是将其抓起交给棉老发落,又怎会如此?
“您贵为一族之尊,想来比老夫更明白此事何等严峻,若是老夫执意严惩,恐怕族尊大人也是不好再做包庇,但老夫也不想因此致使两族反目成仇,不如我等更退一步,族尊大人只需将云牙尊女许配我蛮刹族至子为妻,荼毒至子一事,老夫在此向族尊保证定会三缄其口,默不作声,而先前我家族宗大人所承诺的三倍聘礼依旧奉上,这般取舍,究竟如何,族尊是个聪明人,不用老夫多言了吧?”棉老淡笑地说着,旋即捧起身旁案上的香茗微微抿了一口,此刻的他倒是显得格外的风轻云淡。
听得棉老所说,长晞的脸色顿时不断地变幻,如今的局面于她来说真是进退两难,若是允诺,虽可保住飘絮,但也会令其声名狼藉,可若不允诺,蛮刹族定会以“荼毒至子”这等罪名发兵羽蛇族,眼下经过族中祸乱,哪还能跟蛮刹族匹敌?
经过良久的思虑之后,长晞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强笑道:“此事……就依棉长老所言,月夕佳节,本尊定会恭迎令族八抬鸾凤,明媒正娶。”
“羽蛇族尊当真是个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之人,此事我代我家族宗大人在此多谢一声,此事罢了,老夫告辞!”闻言,棉老略微笑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躬身行了一礼,带着一众黑武士缓缓行出大殿。
望见前者等人愈发走远,长晞整个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分,原先的气势亦是消散了许多,浑浑噩噩地坐在高位,神色一片复杂。
见状,三巫祝自是看得出眼前气氛不对,当下噤若寒蝉地站在下方,气息尽数龟缩,生怕因为一点动静惹得族长迁怒自己。
片刻后,长晞撇了她们一眼,轻抚额尖,挥了挥手,冷冷道:“你等都先下去吧!”
“遵命!”三巫祝恭敬地应了一声,旋即连同两位侍女急忙离开大殿,此刻的她早已是巴不得逃之夭夭。
随着三巫祝一行人的离开,大殿之中,再度变得寂静起来,然不过俄顷,飘絮便是突兀地从后堂走了出来,俏脸之上,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满是怒意道:“娘!果然不出我所料,夜羽那个贱人真是千方百计地勾引至子,如今她诡计得逞,我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我怎知道怎么办?!这把火是你自己放的!我早就跟你讲过,你功力不足,莫要班门弄斧,如今你的那点小伎俩除了害得到自己,还能干什么啊?!”长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神态之间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那你好歹也替我想想法子啊,若是夜羽真的嫁给了至子,我和我们凤舞一族岂不是真的完了嘛?”
“哼!经过此次劫难,我本以为凝愁尚算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破例提携夜羽荣升二巫祝,没想到,她母女要的…竟是比我能给的都多,真是一对狼子野心!!”
“娘,我早说过先下手为强,你却念在夜羽什么一番恩德非是不听,如今可算是尝到苦头了吧,现在看来,保不齐她们母女就是暗地盘算着得到荒兽,然后再试图嫁入蛮刹,将我风舞一族彻底地踩在脚下呢!!”
“好!真好!既然他们一边想要获得荒兽,一边想要嫁入蛮刹,那本尊便是万万不能让其如愿,即便两败俱伤,本尊也定要一洗今日之辱!!”
瞧得长晞那脸上一抹浓浓地怨毒之色,飘絮也是止住了泪水,纤手紧握成拳,任由那颇为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刺破血肉,眼神亦是愈发的阴寒与狞然……
……
一日过后,长晞便是召集族人在祭坛中重新宣布了两族联姻之事,顿时间,整个族内都是为此掀起不少风波,毕竟飘絮不日下降蛮刹至子乃是人尽皆知的大事,可如今,却是突然换成了夜羽,这对羽蛇族族之人来讲,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不过夜羽虽只是庶出的族女,依照惯例是没资格嫁给一族至子,但奈何夜羽对羽蛇族有累世之功,族中也是并无太多的流言蜚语,故此事仅仅喧闹了一日便是逐渐地平息下来。
又一日后,晨曦徐徐,一道道瑰丽的朝霞背后,宛若一匹无际的蓝色绸缎呈现而出。
此时,在羽蛇族的入界之口,已是人影错落,众多的羽蛇族人聚集在此,为首的羽蛇族尊、数位巫祝以及棉老、黎熏默连同一众黑武士等趣÷阁直而立,彼此交谈着。
片刻后,棉老双手抱拳,脸上倒是颇为尊敬笑道:“好了,便是到这吧,此番多有叨唠,还望族尊见谅。”
“无妨,无妨,日久天长,若是各位有闲情逸致,他朝,可再来吾族,本尊定会一尽地主之谊。”长晞朝着棉老等人微笑道,心中却是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若是可以,她真想将这些人尽数斩杀,方才泄她心头之恨,当然这等心思也不过一瞬,她自己也明白是绝无可能,当下便平复情绪,再度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一旁,黎熏默紧拉着夜羽的纤手走到一株古树下,脸上尽是一片不舍,若非喜事将近,他须得回族筹备,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夜羽,而且,他冥冥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此次分离,想要再见,怕是不易。
“夜羽,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你耐心等我几日,届时我蛮刹族的金顶鸾凤轿会来迎娶,而我也会在族中等着你。”黎熏默笑着说道,但似乎有重重的心事。
夜羽眨了眨眼,笑得略微勉强,“今日都已是初八,不过七日罢了。”
“是啊,还有七日呢!”黎熏默自嘲地说了一句,突然抬起手伸向夜羽的柔发,后者却是不明为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见状,黎熏默双眼忽然闪过一丝难受,随即苦涩道:“我只想帮你拂去落叶……”
“啊?”闻言,夜羽缩回双手,旋即将那片落叶取了下来,愧色道:“我自己来就好。”
“你就这么抵拒我吗?好歹你很快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了。”黎熏默目光始终凝视着夜羽,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了她付出如此之多的代价,甚至以命相搏,为什么她还要对自己忽冷忽热,时远时近,自己究竟哪里不好?
夜羽干咳一声,俏脸泛起大片潮红,羞怯道:”至子言重了,我并未有抵拒之意,只是…很多族人都看着呢……”
闻言,黎熏默皱了皱眉头,偏过头望向四周,果真瞧得众人将目光都放在他二人身上,当下有些不爽道:“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旁人管得着吗?”
夜羽听了,却只是勾起一个浅笑,并未言语。
不远处,四巫祝张望一眼,随即盈盈笑道:“你们看他二人,郎才女貌,璧人一对,真是天作之合啊。”
“是啊,至子这般情深义重,想来她二人日后定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五巫祝附和笑道。
闻言,棉老心头有些得意,此次联姻不仅为至子寻觅心中良配,还可间接助族内取得荒兽,两全其美,怎能不喜?
大巫祝倒是淡笑不语,长晞则是冷眼瞟了夜羽二人一下,心头的怒意顿时不知合几地翻涌上来,奈何这等场面,她须得顾及自己族尊的身份,不得不虚与委蛇,当真磨人!
片刻后,棉老也不再唠嗑,怀中掏出一只哨子,吹响之际,数十道巨大的金色鸟影便是携带着嘹亮尖鸣声从天边飞掠而来,期间,为首的两道鸟影更为赤红之色,格外醒目。
眨眼之际,众多巨鸟便是飞到身前,棉老身形顿时拔升而起,旋即落在那两道为首的一只赤鸟之上,身后的一众黑武士则是纷纷跃上金鸟背上。
见到棉老等人都掠上巨鸟背上,不远处的黎熏默终是苦叹一声,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万分照顾自己,我会在族中等你成亲。”
话罢,黎熏默未等夜羽应声,便是咬着牙转过身去,脚尖轻点地面,身形掠上另外一只赤鸟背上,棉老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目光缓缓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长晞抱拳朗笑道:“羽蛇族尊,吾等告辞了!!”
“呵呵,一路保重!”长晞淡淡笑道。
旋即,棉老袖袍一挥,身下一行巨鸟顿时发出数十道嘹亮尖鸣声,巨翼振动,迅速升空,最后在狂风大作之中,对着远处天际飞掠而去。
望着那众多身影逐渐消失在目光之中,夜羽此时似乎有些出神,方才黎熏默临走之际望着自己的眼神,令她一度酸心,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告诉他真相,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其实她又何尝不想爱人或被人爱呢,只是她根本没有被黎熏默爱的资格,也没有资格能接受任何一名男子爱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黎熏默几次三番地陪她一起生死与共,相濡以沫,她怎么会不动心?她怎么会不爱他?只是身在羽蛇,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既然明知二人不可能,她又何必给他希望,如此只会愈发伤透他的心罢了……
远处,一株参天大树的身后,飘絮身影缓缓显现而出,一双明眸此刻宛若毒蛇般怨恨地望着夜羽,那柔弱无骨地纤手紧握成拳,任由指甲刺破血肉,殷红鲜血缓缓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