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大明”四个字,如同一剂春药,瞬间刺激了崇祯的肾上腺素,精神一下变得亢奋起来。
崇祯一直记得天启临终前那句“吾弟当为尧舜”的嘱托,即位以来,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无非就是为了“中兴大明”这个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多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从没有耽误过一天朝会,“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现象与他绝缘。只是这样的努力并没有换来与之匹配的结果,大明国势并没有蒸蒸日上,相反比起天启朝反而每况愈下。
杨嗣昌一席话描述的前景很有诱惑力,让崇祯似乎再度看到了翻身的希望。既然陈雨在威海缉私的进账多达百万,那么吞并了这个下金蛋的鸡,对朝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知道,加征额度最高的辽饷,每年也不过是百万两,这可是从大明几万万百姓手中摊派而来,而一个小小的威海卫敛财的能力,居然抵得上数省的赋税——有了银子,就能练兵,有了朝廷直属的精兵,就不必事事依赖那些吃空饷的军头,南征北讨、中兴大明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崇祯激动地来回踱步,转了几圈之后站定,盯着杨嗣昌问:“禁海缉私真有这么多进账,你可能确定?”
“臣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会有错。”杨嗣昌笃定地说,“如果陛下还有疑虑,不妨让骆养性去查证。臣认为,真实的数目,比起臣所说的,只会多不会少。”
崇祯点点头,对王承恩吩咐:“宣骆养性觐见。”
然后坐回案几前,兴奋地说:“爱卿你替朕拟旨,封赏陈雨、虎大威、杨国柱等人。另,陈雨可不入京,返回山东休养,三月后调往陕北,受洪承畴节制,流寇不灭,不准回山东。”
杨嗣昌问:“威海那边呢?”
“陈雨前往陕北后,朕打算重新启用曹化淳,委其为新任山东镇守中官,接管威海水师和刘公岛,让其戴罪立功,只要干得好,东厂提督的位置还是给他留着。”
为了让陈雨入京勤王解京城之围,崇祯不得已免去了曹化淳东厂提督之位,但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为了一个外臣放弃这个忠心耿耿的内臣。现在将其降级使用,既可以适当敲打曹化淳,又能通过他把禁海缉私的差使掌控在自己手中,一举两得。
杨嗣昌拱手道:“陛下圣明。”
一切商议妥当,并替崇祯草拟了圣旨以后,杨嗣昌告退。离开乾清宫后,他没有回内阁,而是直接出了紫禁城。在午门外,他坐上在此等待的轿子,对家人吩咐:“派人通知惠侍郎来府中一趟。”
他前脚刚进自家大门后不久,另一顶软轿后脚就在大门前停下,一名官员低着头径直走了进去,甚至不需通报,轻车熟路,看来到杨府走的很勤。
书房中,杨嗣昌说:“惠侍郎,你提供的消息没有白费,圣上已经采纳了本官的建议,决定将禁海缉私的差使收归朝廷,主事人会是前东厂提督曹公公。曹公公可比陈雨好说话的多,只要你打点到位,海上的买卖可以重新做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与陈雨扳过手腕的刑部左侍郎惠世扬。自从在禁海的较量中落败之后,他韬光养晦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崇祯没有处置他,官职也得以保留,但败给了当时还只是副千户的陈雨,加上失去了最大的财源,惠世扬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萎靡了好一阵,从此变得极为低调。
听了杨嗣昌的话,惠世扬长出一口气,总算借助大学士的力量扳回一局,一雪前耻。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两年来一直派人刺探陈雨的底细,威海卫水师的据点在刘公岛、禁海缉私的收入数额,这些线索都是他提供给杨嗣昌的。
他恭敬地说:“陈雨蛊惑圣上,公器私用、中饱私囊,早该拨乱反正,圣上可谓英明。承蒙部堂关照,只要恢复了海上的买卖,所得银两必定分一半给部堂,还请笑纳。”
杨嗣昌满意地笑了笑:“本官志不在此,但惠侍郎既然有意,也就却之不恭了。”
银子虽然是好东西,但杨嗣昌最关注的还是通过利益唆使崇祯对陈雨动手,以一招釜底抽薪,截断了陈雨的财源,同时将其派往陕北剿寇,这样一来,就扫清了自己仕途上的一大障碍。只要陈雨不再构成威胁,卢象升也死了,朝中反对议和的官员中缺乏够份量的领头人物,那么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意图、“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就可以顺利推进,只要能实现既定目的,那么自己必将成为名垂千古、青史留名的勋臣,这才是自己的终极目标。
几日后,圣旨下发,参与安定门之战的众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虎大威、杨国柱分别授定国将军和镇国将军,赏银千两、绸缎百匹;陈雨则升文成侯,擢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加太子太保。
但陈雨接到的圣旨还有下文:文登营返回山东驻地休整三月,然后全军开拔前往陕北,接受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节制,参与剿寇,同时命陈雨交出威海水师的指挥权,由新任山东镇守太监接管。
“呵呵,调虎离山、釜底抽薪的计谋都用上了,这是**裸地摘桃子啊!”
接完圣旨后,陈雨在中军大帐举着圣旨卷轴对众人说:“打着剿寇的名义,调我去西北,然后吞下刘公岛,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买卖就落入朝廷手中,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蒋邪不屑地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皇帝是要过河拆桥啊!”
张富贵愤愤不平地说:“拼死拼活替朝廷赶走了鞑子,给几个不疼不痒的头衔,就要拿走山东境内最赚钱的买卖,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沦落到与臣子抢食,还要不要脸面了?”
邓范忧虑地问:“可是吃相再难看,毕竟是圣……圣旨,总不好公然违抗,而且表面上看也没有大错:征调文登营剿寇的理由光明正大,禁海缉私也是为朝廷办差,换人接管也是情……情理之中,咱们怎么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