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与王鑫都没笑。讲笑话最忧伤的就是自己笑了满地找牙,而身边的朋友却都面无表情。刘蟾的笑声变得讪讪的。
疏影问,“显定极风州是哪里,那怎么样?”
刘蟾如实回答,“显定极风州四面都是高山,行路是比较困难,山中的人们生活多有不便,但山上多奇珍异宝,珍禽野味。极风州的商人便以物易物,或者拿这些东西到外地卖。但他们那缺少衣物,因为气候过于寒冷,桑麻无法种植,更无法养蚕取丝,所以我购买了三千马车衣物去那里经商,最后赚得钵满盆盈。咦,怎么说到那里去了,我再给你们讲个笑话如何?”
疏影躺在地上,“说说说。”
刘蟾摇头晃脑,“我是个聪明的人,你们都懂的。生意人必须聪明,不聪明没有办法做生意的,我总以为这其中蕴含着一种宿命与哲理。”
说着刘蟾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
疏影有些好奇,手伸入刘蟾的衣襟里,摸,他只摸出一个箭簇!他愣了愣,“你拿这个干什么?”
“哈,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这是一个美少女送给我的哦!你想要就给你。”刘蟾一手托书,一手拿根树枝当作一柄长剑指向天空,摆了个世外高人的微笑造型。“我行经天下,遇到过无数美女,曾经我——”
疏影怒道,“闭嘴!”
刘蟾吃了一惊,不明白哪里说错了,问,“为何闭嘴,你知道么,在哲学里,闭嘴不代表要闭上嘴,闭嘴也有可能是书面语,比如一个小说——”
王鑫打断道,“是这样的,老大是不想听到美女两个字。”
刘蟾,“为何?”
王鑫,“因为路上的美女太多了,却没有一个是老大的。”
“胡说八道。”疏影怒发冲冠,把王鑫踢翻在地。
王鑫马上抱住疏影的腿,哭道,“老大,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你对靖雪公主一片真心简直天地可鉴,所以你更不能在外面拈花惹草啊,小弟也是为你好啊老大……”
这个时候一阵清风吹了过来,三个围在一起的人就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
“你说谁在外拈花惹草?”
夜色已经很遥远了……
有的时候它是遥远的,有的时候它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就靠近了你。
听到那个有三分娇媚、三分温柔,三分杀气的声音,疏影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跑。
王鑫喜道,“嫂子。”
一道凌厉的风之剑向王鑫兜头刺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那个快,刘蟾见机不妙,一把抄起王鑫就跑。
疏影蹿得最快,一下子飙过了头,回头只觉得冷嗖嗖的,背后却一个人都没有。而他明显觉得密林中的杀气越来越重,从每一片徐徐落下的叶子中渗透而出,从每一片草木中散发,仿佛每一个树叶都是一名高深莫测的敌人。
他骤然止步。
鸟鸣风吹。
疏影吓得全身哆嗦。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疏影戟指夜晚的天幕,大喝一声,“妖女哪里逃!”
天幕是漆黑的。
但这黑色的夜中永远都有一道白。
那是月,它又一次升起苍穹,直照苍茫大地。
月下的血山很大,如果从高处看,会看到有不少地方闪烁着光华。那是生徒们的角斗,有些生徒彼此仇恨,在血山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死对方。
疏影看着月亮,一时眼神迷离。
月光雪亮,它为什么存在?它为什么要成为这无限黑夜里的最后一道光芒?它是准备为迷路的孩子照亮回家的路?还是为了清洗人间的罪孽?
瞳纹在轻轻地转动着。
十二颗黑色晶状的纹路不停地转动着。
疏影突然捂住额头,眼神挣扎,叫道,“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为什么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忽然哭了起来。
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
他哭得疯狂,哭得天昏地暗。
哭着笑着,哭着笑着,哭着笑着……
月下的白衣少女站在一片树叶上,她手中握着一柄由风组成的八风莲华之剑,剑柄与剑刃交接的剑格,是一朵八瓣的莲花,这莲花向着剑尖绽放,风息不止,那些花瓣就不停地飘动着。
她是来杀这个少年的。
却看到他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
她没有什么好脾气,但也不喜欢见人哭。
看到有人哭的时候,她不忍心下手。为何每一次见到这个少年,他都是疯疯癫癫的?
白衣少年抬头向她看了过来,她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站在一片叶子上。她像是一缕风,一片叶子足以承载。
月光下,女孩站在枝梢,男孩站在林下。
男孩的脸沐浴着月光,他的笑奇异,眼神里有一道微妙的光,“你是来杀我的么?”
女孩渐渐皱起了眉头。
男孩看着她手里的那柄虚幻的剑,发丝遮掩着他的脸庞,“八风莲华之剑,好术法,我打不过你,靖雪公主。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站着别动。”女孩踩着风,一步一步地向男孩子走来,她面无表情,“你站着别动,我就放了你。”
“好,我不动。”
女孩踏风而来,她走着走着,忽然冷笑,身形蓦然化为一道清风。
“你不是不跟我一般见识么?”男孩反身就逃。
“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动么?”女孩成为一道雪白的风,搅起漫天落叶,“淫贼,流氓,我杀了你!不要以为装可怜我就真的会可怜你。”
疏影那个哀伤啊。
我怎么就成淫贼了?我怎么就是流氓了?我怎么你了我?我摸你了还是亲你了还是……
饥不择食,慌不择路。
疏影现在又饥又慌,他跑了一整天,没果腹之食,亦无康庄大道。反而身后的少女紧追不舍,似乎不知疲惫。他望着天空的温度一点点冷却,黑暗一片片将死寂倾泄。他的薄唇稍微抿起,十分紧张。
他不跑了,因为很累,一路披荆斩棘累得筋疲力尽,一累就觉得痛不欲生,喘气也犀利不已,仿佛有芒刺扎进喉管般刺激。就地而坐后,他嘀咕道,“追啊追,你属狗的,中华田园太?金毛?还是哈士奇?”
“你才是狗!”
八柄风之剑唰唰唰……从天而降。
疏影闻到风声,腾的跳起闪避,兔起鹘落,转瞬已跑得不知去向。
月色迷醉,狂风搅裹起簌簌的树叶碰撞声。每一时月明,每一段翠微的摇曳,都盛大壮丽。她漆黑的长发被玉簪金钗绾起部分,然后瀑布般垂落及腰。精致雪白的脸孔上露出一份轻蔑,望向少年逃遁的方向,继续化身一缕清淡的风追上。
片刻间,她已袭击了疏影三次。
第一次,疏影左臂被蹭到,衣衫破裂。第二次,右臂蹭到,衣衫破裂。第三次大腿蹭到……血迹染上裤管。疏影一路摸爬滚打,痛不欲生,冷抽一口气,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大腿,这要再往上一点……
心有余悸的少年狼狈逃蹿。
一直延续到了第十次,他不胜其扰,遍体鳞伤。满脑子只想着,这女孩是要我死无复活之地啊……
他一边跑,一边紧张地瞧着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迹,越来越多的伤口,以及明显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忍不住回头声嘶力竭地骂,“你到底属什么的,这么能跑?怎么不去参加玛雅松长跑?”
靖雪如影随形,从空中一个起落,带起一阵馥郁的幽香。她站在少年面前讶然问,“玛雅松是什么?”
疏影头发一甩,侧脸望月,摆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要对面前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谆谆教导,“玛雅松是传说中的一项比赛,就是长跑,而且要跑得很远很长,大概饶中原大陆一圈就算是完成赛事!”
靖雪冷笑道,“绕中原大陆一圈?需要很长时间么?”
林子的景物一段段落在他的身后,他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两只脚好比他以前在帝都皇泽城里看到的大风车,它急速旋转啊,风驰电掣。
而小公主御风翱翔,身姿绰约,将夜月之色收为她飞扬的羽翼,将天空驯服成她尊贵的雪白的长袍。
她从高空,看着白衣染血的少年狼奔豕突。
风剑漫天飘起,铺天盖地,向着林间的少年涌去。
疏影跑着跑着,就要跳一下,跑着跑着就要跳一下,有时候跳起来就撞到树枝上,撞得头晕眼花。有的时候他还要左右飘移,他受不了,双手在衣服内襟一阵摸索。咦,这什么,刘蟾的零食怎么跑我怀里去了。哦……我承认是我一不小心偷来的,咦,这是刘蟾的箭簇,他肯定是骗我,不就是有钱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