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是会被遗忘,但是我最想遗忘的是你,因为想起你就是想起了过去,想起你就是想起了回忆。可是如果我遗忘你,就是遗忘了一个世纪。
王鑫、疏影,川烟,月满楼。
他们如今都是凌血讲席的学徒。
疏影怎么会真的因为凌血而束手就擒,他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是因为川烟与月满楼也在这里。
他们之间,有着难以说清的关系。
可疏影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也来了。
高阳学院开学还不到一周的今天,停课了。
昨天院长召开校会,告诉大家,据可靠消息,风帝之女,也就是靖雪公主不日将抵达高阳学院,要在后山的千结树下为国民祈福许愿。
今天所有师生就收到了休课一天的消息。
“许愿树?”在教室里听王鑫讲述,疏影眼睛开始放光。
王鑫在他身边使劲点头,“高阳学院的前身是龙帝学府,学府后山的斑竹林深处,有一株巨树,听说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树上千花盛开,这些盛开的花瓣如一根根纤细的红色丝线,互相缠结,垂落枝梢,所以又称千结树。传说皇泽城有一个叫高阳的人路经此山,在千结树下得道,许愿要缔造王朝第一的学府。高阳得上天启示,开山立柜,就此创办了龙帝学府。果然,龙帝学府很快蒸蒸日上,高阳逝世后,其徒继承院长之职,为了纪念恩师,改名为高阳学府。”
疏影抓着王鑫的灰色衣领,目光火热,“也就是说,可以梦想成真了?”
王鑫觉得疏影的目光实在是太猥琐了,这目光简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连连点头肯定,疏影大喜过望,“还有这等好事,我现在就去。”
王鑫叫道,“大哥,明天才是八月十五?”
疏影飞起一脚回旋踢,踢到王鑫的胸口,然后疏影捂着脚叫了半天。王鑫奸笑着,笑得前仰后合,抽出胸前衣服后的木板,“大哥,上一次你已经踢了我,我是个聪明的人,怎会重蹈覆辙,这次我早有准备。”
就在王鑫猖狂大乐之时,疏影又跳了起来,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王鑫胸口剧痛,满脸不可思议地躺在地上,惨叫求饶,“大哥饶命啊……”
疏影把鞋上的马蹄铁拔掉,心情大好。
一休课,学院四通八达的路上,行人明显增多了不少。疏影看着左面一对情侣抱来抱去,右面一对情侣亲来亲去,前面一对情侣你侬我侬,后面一对情侣恩恩爱爱。他很乐意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向学院的讲席们揭发。
学院里是不许谈恋爱的,难道这些人不知道么?
校规没有背么?
像疏影这般听话的孩子,是不会做这等离经叛道之事的。
正月十五的夜晚,花好月儿圆。
疏影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王鑫偷偷摸摸钻进了后山那片斑竹林,两个人差点没撞上正在竹舍门口踱来踱去的商诚院长。因为公主要大驾光临,此时竹林里防卫严密。疏影两个人钻进浓密的草丛里,他透过草叶的缝隙,看着面前一排排来去的士兵,亮了亮森白的牙齿。然后把手伸向身后,抓了抓,笑道,“王鑫啊,你出去支开他们!”
可是他什么也没抓到,王鑫不见了。
疏影脊背一阵恶寒呐。
这小子怎么就消失了?肯定趁我不注意就跑掉了,下次一定要剥削他一把,不然难消心头之恨。疏影悻悻地想着,哀怨无比,他气得从草丛里跳出来,瞳纹激显,一把墨气纵横的流光剑瞬间显身。
好在王鑫已经离开了。
他提着奇形怪状的流光剑,流动的时光被打乱,借此蹿进竹林深处。
他想许一个愿望,一听千结树的传闻,他就有这个想法。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他都一定要奔赴到那棵树下,为一个人,许一个愿。
有几个人,值得你去许愿?
这时靖雪公主尚未前来,疏影一路有惊无险,奔到千结树前,就见无数道灿烂的烛光在树下一圈圈环绕,烛火随着仲秋的风摇曳着。
疏影抬起头,心头充满了震撼,看着面前这棵雄踞天地的巨树!
它像是一棵存世千年的榕树,参天而立。树干粗壮,支干虬结盘绕,宛如漆黑的巨蛇四处扭曲爬升,从树干的中心分裂开来。树上绿叶成荫,因为月光的施舍,投下千万片稠密的影子。
疏影低头看着这些影子,黯然失神。
可惜,这些叶子太稠密了,不是疏影。
不过这没什么。他微笑,双手合在一起,闭上眼睛正要许愿,树上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把疏影的忧伤与期待砸没了。
“老大,花还没开呢,不能许愿?”
疏影抬头看向树上,王鑫从树叶里露出一只脑袋,疏影怒,“我以为你跑了?”
王鑫扒拉着树枝,傲然道,“老大,像我这般讲义气的人,是不会扔下兄弟不管的。”
疏影感动的泪流满面,“像我这般聪明的人,就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哈哈,不过你爬树上干什么,赶紧下来,我们一起等一树开。”
王鑫,“老大,我突然想吟诗。”
疏影,“你最好不要吟诗。”
“为什么?”
“我耳朵疼。”
王鑫狂笑,“那我更要吟诗了。老大,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听好了……我与你站在千结树下,等一树花开,等一树花败,等一树春秋去了不回来。”王鑫突兀地停顿一会儿,说,“老大,我模仿你的诗才模仿得如何?”
疏影下巴都快掉下来,翻了白眼,“说,你这是不是抄袭我的?”
王鑫趴在树上,没有理他,继续吟诗,浑然忘我,声音悲凉,“我想你没有爱,我想你满怀期待,我想你离开这个时代是我为了躲我的情债。”疏影快晕了。王鑫继续,“你的爱是一座大海。”疏影躺在地上,“大海有用一座的么?”王鑫,“老大,这是修辞啊!”“好的,你继续。”王鑫又继续出神地吟诗,“你的爱,是一座大海。”疏影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有没有必要重复么?”王鑫笑,“老大,重复词藻可以加深印象啊,这是修辞啊!”“好的,你继续。”王鑫继续,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深情,更漫长,“你的爱,是一座大海。”疏影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我受够了,你怎么不说是一座死海?你重复三遍了,三遍世界都可以毁灭了。喂,你往树里面钻什么?”
疏影把白沫吐完,王鑫惊恐地回道,“老大,有人过来了。”
“什么?”疏影手忙脚乱赶紧往千结树上爬,爬到一半发现前面的树干太光滑,他爬不上去,疏影大叫,“王鑫,拉我一把!”王鑫脑袋早就缩得没影了。疏影情急之下,立刻使出“我给你五百两白银买你伸出一只手拉我!”王鑫立即从树叶中探出一只獐头鼠目的脑袋来,张口就叫,“一千!”
疏影咬牙,忍来忍去终于忍受下来,“成交!”
就在王鑫刚刚把疏影拉到半空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转入林内,王鑫的手顿时僵住,怔怔地看向前方,一言不发。疏影不敢回头,他从王鑫的眼睛里看到了身后转入的人影。
千结树前,只有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径上的两边,每隔一丈便立起两尊平行的石洁英灯幢,灯幢内烛光四溢,照彻远路。
凌血领着帝都来的三位贵客,走到最后一座灯幢前就止步,回头揖手,嗓音清寒,“公主,两位司命大人,千结树是禁地,高阳学院除了院长之外,不允许它人进入。凌血身为讲席,自然也进不得的,所以只能送至此地,还望海涵。”
靖雪公主站在路的中间,也随凌血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