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点点头,昌平侯夫人说的这些话,她自然是懂,并且早已想到,因此面上倒是并无多大的意外之色。?中? 文 网w?w?w?.?8?1?z w?.?
昌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道,“你的名声在众多贵女之中,倒不是十分的响,若是想做女先生,此时并非最好时机。”
容婉点点头,对于昌平侯夫人所说,她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汴京城大多数人认得她,不过是因为她同孟生的那段缘分而已,如今这段缘分断了,留在人们心中的也不过被孟生退婚了的她罢了。
因此她不显山不露水,仅是做了女先生,无人相信她的才学,定不会多有成就,也便是说,就算那般,也对如今的她没有帮助。
昌平侯知道容婉聪明,因此这些话她不用多说,容婉便是了解她的意思,只不过如今,她倒是想看看像容婉这般聪明的女子,到底能走多远。
昌平侯夫人双手交握,像是拿不定主意一般,“你可有什么打算?”
容婉垂下眼眸,接着道,“如今女学不过是刚得了圣上的意见,想要实实在在将它办起还需要些时日,不过阿婉想,等夫人将女学的名声打出去之后,阿婉也会够格了。”
想办起女学,还需多多准备,一是场地,二是教学的女先生,三更是要打出名堂,仅仅是这三项便要费些时日。
如今的容婉不想再做不显山露水之人,因此,有些名,她必须出。
昌平侯夫人见容婉这般说,也不多问,只是道,“若你有信心,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如此也算是向容婉承诺,留给她一个先生的位子,算是她提出女学这个点子的酬谢吧!
昌平侯夫人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擦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有了女学之事,她再也不用再侯府左右呆着无事了。
容婉应了声,便退出去了。
等容婉走后。昌平侯夫人也未着急离开,倒是一直在厢房待着,好似在想着什么事情,想的入迷,直到过了两个时辰。昌平侯从外办事归来。
跟着昌平侯夫人的薛嬷嬷是从荀宅带过来的,是她的乳娘,因她的母亲去的早,因此她更是依赖乳娘。
薛嬷嬷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太好,基本在内院从不外出,因此见过她的人倒是很少。
昌平侯夫人喜静,不喜被人打扰,薛嬷嬷见她待在厢房久了,碰巧昌平侯回来时问了她。因此才到了厢房来寻她。
“夫人。”薛嬷嬷到了厢房,见昌平侯夫人眼神空泛,便知她在想事,但想起昌平侯方才来时的表情,还是开了口。
昌平侯夫人被薛嬷嬷一唤,立即回过神来,见是薛嬷嬷,神色松了一松,却是有些疲惫,“怎么了?”
薛嬷嬷知道她累了。眉眼都带着心疼,虽是想让她好好歇息,但如今,却只能将心里话说出来。“方才侯爷问夫人在哪,且面色不太好。”
昌平侯一向疼爱自己的夫人,就算在外面很是不顺,也不会将厌烦的表情带到家中,但他征战沙场多年,皱一皱眉头。都能让身边的人十分惧怕。
且只要昌平侯在她面前皱了眉头,便意为着,昌平侯心中的事,已经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印象中上一次还是十年前。
听了这话,昌平侯夫人愣了愣,不过片刻便恢复平常,神色漠然的站起身来,对着薛嬷嬷道,“走吧!”
她瞒了这些天的事情,早就料到昌平侯会有知道的一日。
不过若是说怕,她没怕过的。
从她接手这个提议开始,她便想过同这些年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是她的夫君,却是不赞同的,非但不赞同,甚至还十分厌恶。
他最想做的,便是将她放在家中,不要出去乱跑就是了。
昌平侯夫人去了正屋,她知道,昌平侯会在正屋等她的。
“嬷嬷,一会儿你就在外面等着,不要进去了。”她忽而道。跟在她身后的薛嬷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昌平侯夫人进屋的时候,昌平侯就坐在外室,见她进来,面上还带着薄怒。
昌平侯是武将,正值中年,身子依旧魁梧,早先在外征战,早已练就了脸色一黑,便能吓住万人的模样,只不过这,却是对昌平侯夫人无用的。
她走到他身前,缓缓坐下来,“侯爷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说出,却是面无表情。
世上皆说,昌平侯是战神,而昌平侯夫人是堪比班昭的奇女子,这样的人,风华绝代,甚是匹配,可是他们却忘了,秀才遇上兵,一言不合,必有一伤。
昌平侯在战场,若是有什么不快,多数会泄出来,而昌平侯夫人自幼饱读诗书,性子较为安静,有事却会藏在心中。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成了一对,还育有三个孩子,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只不过表象只是表象,内里却像认识多年却依旧不熟识的陌生人。
“阿宓,你要开办女学?”虽然他独自待了一会儿,但是自他听到此事之后,心中一直是不平静的,就算过了这么久,心中的慌乱却是愈演愈烈。
昌平侯夫人姓荀,名宓,取安宁之意,可她却同这名字一般,倒是十分安静,多余的话从不会多说。
昌平侯夫人方才点点头,“是,昨日陛下方才答应。”
既然昌平侯已经知晓,她自然不再隐瞒,且此事如今已有结论,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这番结果,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当今圣上亲口答应了此事,若此时再同圣上说不做,怕是圣上才会更生气。
说完,昌平侯便一脸复杂的模样看向她,心中忽而涌起一股苍凉之感,方才面上的不快,倒是崩然瓦解,“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今日进宫见了圣上。还是从圣上口中无意听到的,那时他的震撼可想而知,差些要不顾圣上,想要见她问问清楚。还好圣上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不多留,放了他归来。
可他竟不知,夜夜躺在他身旁的妻子,竟会如此待他?为何不同他商量?
昌平侯夫人漠然的看了昌平侯一眼。语气仍是无一丝波澜,“告诉你又如何?无非是多些阻挠罢了。”
昌平侯哑然,的确,若是听她有此念头,他一定会慌张的将这念头断在摇篮中。
多少年,他是从这恐慌中度过,可就是如今,他的妻子还是瞒着他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他忽而觉得力气抽尽,连面对昌平侯夫人的那一抹怒色。也消失殆尽。
“阿宓,你想他了,对么?”昌平侯顿了顿,还是问了这句话。
他看向她的脸,这么多年,她依旧是这般冷清,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好似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未笑过。可他却比往日大不相同,比如,脾气更不好了些。
只是,他只是太过担心失去她罢了。
昌平侯夫人看了他一眼。仅仅是那视线轻轻掠过的那一眼,却让昌平侯心中的苦涩更甚,她对他,是没有情的,就算有了三个孩子,也只不过当做对他的交代罢了。
而后却见她微张朱唇。轻声道,“侯爷连死人也担心么?”
这一句话,彻骨之寒,听在昌平侯的耳中,分外难受,他好久都没再这般难过了。
是啊,那是个死人,以前有血有肉,如今却是一身白骨,不知何时,会连这白骨这消失掉。
可就是因为这白骨,他才会时时不肯松懈,活着不能,死了亦不能,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难道终其这一生,他都要这般过么?
“阿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昌平侯开口解释,有些踌躇,他不愿让她误解他,可就算解释了千万遍,这颗心永远都不被他暖化。
昌平侯夫人终究是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侯爷可是要阻拦我女学之事?”
昌平侯迎向她的眼神,这眼神不似方才那般提到某人时的冷漠,和平日的温和虽不相同,但终归不是那般寒冷。
他从宫中出来时,是想要这般的,可此时提到了那个人,心中的底气着实有些不足,再看她迎过来的眼神,反对的话仍是没有说出口,又似妥协一般道,“我不拦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做。”
昌平侯夫人虽然没意识道为何昌平侯没拒绝,但是心却依旧有些恍惚,只因他那一句,你一直都想做。
思绪好似飞到二十二年前,那时的她,不过方才及笄。
她的父母虽是早逝,但幼时的她却十分聪颖,从三岁开始认书识字,五岁便读四书五经,且看过一遍就会牢牢记在心中,颇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时先皇还在,大周朝也不过存在几十载,领土并不多,周围的小国林立,且先皇野心,想一统天下,因此战事频。
等她长到了十岁,诗词歌赋,已不再话下,琴棋书画,也多有涉猎,对于那些相同年纪的人,她早已将别人牢牢的甩在身后,而对于十五六的娘子们,比不上她的,也大有人在。
长兄书房中的书她经常翻着看,后来平日的书看完了,她也会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可那些兵书,在她的眼里却十分有趣,偶尔也会沙盘演练,更加想去接触实战。
虽然战场刀剑无眼,失了性命乃是家常之事,但她还是想去。
因自幼失了父母,兄长生怕委屈了她,对她宠溺非常,她多次要求,兄长也只好随了她,也在她身旁安排了人保护她。
更给她挑了一个极其稳重的将领。
而那几年,就是由于这个少年将领,周边的小国接连覆灭,归入大周的版图,她那时第一次见到他。
她以为,能做将军的人,定是身材魁梧,面色凶狠之辈,却不料那日见到的却是一个一袭青衣,安静的站在桃树下,而一个回眸,却让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粗细适中的眉,沉稳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以及微抿的唇。
看到这般模样的他,她欢快的心竟是微微的顿住了,因为那双眸子里,她清楚的看出来,她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出阴晴,看不出悲喜,她却觉得浑身微冷,刹那间,便觉得那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她来见他之前,听兄长提起过的,说是无父无母,幼时曾被送到山上学艺,等归来时便被送到了军中历练,短短一年,变成了将军。
而打了两年仗,从无一次是输过的。
她很是敬佩这样的人物,因此也很想同他一起到军中去,而兄长好似很放心他一般,丝毫不会在怕她随君以后有什么危险。
她曾问过兄长,为何不怕?毕竟她身为一个女儿身,军营中都是男子,换作别的女子,定是不敢去的。
她的兄长却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我的阿宓这般聪明,不会有事。”她本以为兄长夸她聪明,很是高兴,却不料兄长又接了一句,“且有他在,我放心。”
原来,还是因为有他在。
其实,她也庆幸是有他在。
她幼时身子有些弱,也曾同武学师傅练过一段,用来强身健体,比一般女子强了不少,因此军营中的生活虽苦,她也能坚持的了。
更因为她时常能见他同副将推演沙盘,商量摆兵布阵之事,办事更是十分沉稳,在军中的威信很高。
她记得有一次他接管一队士兵,那士兵见他身子虽然高大,但却有些偏瘦,很是怀疑他的能力,一般的将军,定会杀鸡儆猴,而他却穿着薄衫,在那冬日,同那些士兵比试,一个人撂倒了十个时候,再也无人敢在背后议论他不够魁梧。
第一次,她跟随他从军两个月,虽是过惯了舒适的日子,在军营累的苦不堪言,但她却随他看遍了西处的风光,觉得甚是满足。
唯一觉得不好的地方,便是她没见过他笑。
打了胜仗之时,没有见到,回京述职升官时也未见他笑。
自那两个月之后,她总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笑一笑,哪怕是勾起嘴角也算。
有时也会在想,若是他笑了,凭他那一副好容颜,怎么着也能同她媲美才是?
可后来才知道,她自大了,直到看到了那一副笑颜,她才知什么是风华绝代,惊为天人,她不过是世俗的一人,他却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只看那一眼,她便知,这一生,她都不愿再逃开情的枷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