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钟从小惯走山路。
离开洞穴之后,他抖擞精神,弯下腰身,足底生风,游走攀登,转眼之间已蹿出平台,翻过头顶的巨岩。
仅仅半个钟头之后,已经远远望见了山顶上的火山口。
火山口上飘着淡淡的烟气。
地面岩石的温度渐渐升高,成钟的脚板已经有了踩在热炕上的感觉。
那热度从脚底生出,顺着小腿上升,一直传到大脑。
他的脚步反而越来越慢。
自从吠灵神告诉他,搞清“铁”矿的原委必须找老凤鸟之后,成钟的心里早就作出了决定。
一定要见到老凤鸟,对此,他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但是,就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对于如何见面,其实自己思想上一点儿底都没有,也可以说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开动脑子,试图去做出一些假设,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他在小脑瓜中反复搜寻,找出的信息简直少得可怜。
除了从书上知道“凤鸟”与“火”有些关联而外,其它一无所知。
首先他不知道“凤鸟”长啥样,或者说不知道“凤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其次,他也不知道怎样与“凤鸟”取得联系。
第三,也无法想象会在怎样的场景下与之见面交流……
“不管那么多,反正吠灵神说让找,我坚信一定能找到!”
成钟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想法全部抛开。
他跺了跺脚、咬了咬牙,继续迈步向前。
离火山口只有三十米,滚滚的热浪迎面扑来。
成钟突然停住脚步。
他犹豫了一下,迅速脱掉了自己的衬衣和裤子,单留下一条裤头。
他把衣裤仔细折叠整齐,抱起衣裤转身向后跑去。
他现在只有这一套适合穿的衣服,可不想全部烧毁在这里。
约摸跑出一百米远近后,找到一处与山顶反方向的浅坑,他把衣裤塞进了里面。
这座山非常奇特,在山顶的周边,有不少相似的浅坑,它们象鱼鳞一般分布在四面山坡上。
“这些浅洞,应该是采玉人所挖,紧急情况下藏身其中,大概可以暂时躲避小规模的岩浆喷发吧。”
成钟心想。
藏好了衣裤,成钟再无任何顾忌。
他弯下身子,脊背如弓,快速向山顶冲去。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
脚下滚烫,脸面滚烫。
至此,按照成钟的估计,空气的温度应该达到了摄氏一百度以上。
他的皮肤虽有灼热感,但完全可以忍受,关键是大脑一片清明,这说明法宝“金头箍”已开始发挥保护作用。
呈现在成钟的面前的,是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穴,穴口朝天,大穴深处传出“嗡嗡嗡”的声响,像是无数台深埋地底的发动机在轰鸣。
穴口周围是最坚硬的岩石,上面覆盖着一圈白色的明玉,明玉层厚度约为五寸,呈放射状,条条缕缕,似乎可以看出岩浆喷射留下的痕迹。
明玉的表面如镜面一般光滑,在天上恒星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些明玉,应该就是品质最好的吧!”
成钟一边踩上明玉,一边在心里琢磨。
他不知怎样与老凤鸟联系,只好慢慢地平坐在光溜溜的明玉上发呆。
明玉表面滚烫,像是老家煨多了羊粪的热炕,一会儿已令成钟大汗淋漓。
在灿烂的恒星照耀之下,在海洋中一座高耸的岛屿尖顶之上,一个半大小子,光着身子,平沓沓地坐在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
这画面充满了诡异,也包含着悲壮。
一刻钟过去,除了火山深处的轰鸣,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少年忍不住爬向穴口,把头伸出洞沿,向下观望。
一股更加滚烫的气息冲出来,阻断了少年的呼吸。
他晃动脑袋,不管不顾地睁开眼晴,满目之中红彤彤一片。
那红彤彤的视觉,霎时间充塞了少年的大脑,仿佛脑海也变成了火海。
“哎呀,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大火炉呀!”
成钟慌忙闭上眼睛,把脑袋缩了回来。
停歇了片刻,成钟心里出现一阵犹豫,甚至想要退回李慕仙的据点,等到火山喷发时再跑过来看。
“但是,我必须见到老凤鸟,现在到了坑口都无法找到,等到火山喷发,岂不是更难以接近吗?”
成钟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他头上的汗水滴落到明玉表面,在“滋滋”的声响中,汗水迅速汽化蒸腾,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既然能承受摄氏一百度,也许一千度也能承受,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成钟咬一咬牙,又想出了个主意。
少年再次把头伸出洞沿,大声喊叫起来:
“我想找老凤鸟,老——凤——鸟——老——凤——鸟——”
洞穴像巨大的喇叭筒一般,放大了成钟的声音,也把成钟的声音弄得混浊不堪,反馈进成钟耳朵里的声音是:
“啦——弗——哟——啦——弗——哟——”。
成钟被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停止了呼喊,又把头缩了回来。
停了大约一分钟,穴口下面终于有了动静。
“唧唧,嗡嗡嗡嗡……”
前面像是鸟叫,后面像是人声。
虽然声音很大,但听不清说得什么。
成钟又把头伸出去,所见还是红彤彤一片。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朝下喊叫了一通,然后爬起来跑开了一段距离。
他的直觉是,刚才离得太近,对方声音太响啦,才无法听清楚,所以他想跑远一些试试。
“哼哼,小子,既然来了,就下来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在成钟的脑海里响起。
“嗯?你……你是谁?”
成钟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你不是找我吗,倒问我是谁。”
脑海中的声音说。
“噢,原来您就是凤鸟先辈啊?”
成钟轻声嘟哝道。
他已经明白,老凤鸟是凭借神通把话直接传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他不敢再喊对方老凤鸟,而是乖觉地称呼“凤鸟前辈”。
成钟深知,嘴巴甜一点永远不吃亏。
“我怎么见您啊?”
成钟在心里说。
“跳下来吧,还能怎么办!”
那个声音立即回答道。
对方像是能直接听到成钟心里的话。
“会不会烧死我呀?”
成钟心里犹豫着想。
“嘿嘿,你小子能坐在火口这么久,必有原因,想来定然烧不死你?”
对方像是连他的想法都能看到或者听到。
“那……万一呢?”
成钟嘴里嘀咕。
“万一烧死就好啦,你那张弱得像毛毛虫一样的身体,有什么可留恋的?”
“虽说……虽说弱得像毛毛虫,可也是爹娘给的,万分难得呀!
再说……我连媳妇都没娶过呢,就这么丟掉身体,不可惜吗?”
这里没有别人,成钟索性厚着脸皮,把话说得很露骨。
对方沉默了下来。
“要不……要不咱们就这样说说话,好不好?”
成钟试探地低声问道。
“这样说话当然可以,不过……”
那个声音道。
“不过什么?”
成钟是个精明孩子,他深知“不过”的后面,内容往往更加重要。
“不过,如果这样说话,我顶多能坚持五分钟,你会失去很多机缘啊!”
“那……那看来只有跳下去啦!”成钟心想。
“嗬嗬……”
那个声音笑了,之后再无声息。
成钟一咬牙一跺脚,怕自己再次犹豫不决,便立即来了个十米冲刺,瞄准穴口,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