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对这丫头有印象,也是因为对方在松柏院中常做的是些洒扫之事。w?w?w.谢宁来回出入时,时常会见着对方而已。
不过如今她忽然出现在翠玉院,未免就有些蹊跷。
谢宁收回打量的目光,一时虽十分讶然,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视线不着痕迹地一扫,便觉厅中的丫鬟不少都不是原来的面孔。
谢宁不由心中一动,正待细想,耳旁便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心知是项氏将至,她便立时收起了思绪,起身施礼道:“谢宁见过舅母。”
话音落下,她便不由暗暗打量了项氏一番。但见她着了一身红罗描金彩鸾袍,重髻高挽,上饰着八宝琉璃牡丹钗,并着祥云紫玉簪,面上傅粉,眉心点缀着花钿,虽仍是一派珠光宝气,整个人却骤然消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免有些苍白。
而她面上妆容,虽是经由下人精心描画,可眉宇之间,却不知为何显出几分无精打采。就连项氏的声音之中,也无端流露出一抹憔悴与疲惫,“莫要多礼了。”
谢宁心下一疑,面上却掩饰地极好,嘴角一勾,便顺势起身,含笑向着项氏的方向看去。
莫说她幸灾乐祸,自打她进京以来,项氏可谓是害她不浅,两人之间过节颇多,如今见她神情怏怏,谢宁自然免不了心中愉悦。
不过她也只是礼节性地笑笑,不会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就是了。
“方才粱姑姑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要留你住上两日,”项氏神色淡淡地看着谢宁,面上虽看不出情绪,可谢宁却能从她的声音中读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我前几日也算是大病了一场,如今大病初愈,眼下恐怕是无暇为你操劳。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还是去寻你二舅母吧。”
原来项氏是生病了啊。难怪看起来如此憔悴。
谢宁心思转过,面上却只恭敬应了声是。
两人彼此厌恶,彼此早已是剑拔弩张的气势,自然也无意过多相处。简单寒暄了两句,谢宁便借着项氏“身子不便利”的说辞出了翠玉院。
接着她便去见了二舅母何氏。这次见面倒也没花上多少工夫,不过气氛与翠玉院相比倒是轻松得很。
何氏处事玲珑,谢宁此前住在侯府时受她照顾颇多,更兼两人在浮微寺时有过心照不宣的默契。交谈起来倒也不必费心提防什么。
何况谢宁性子大大咧咧得很,本就不是讲究外物之人,对于什么陈列摆设自然也没有多少要求,婉拒了何氏要派人入库给她添置东西的好意,谢宁在她院中略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家的小院。
小院里还是一样的摆设,因谢宁搬出侯府以后,每月还会隔三差五地住上两日,这院落倒仍是十分干净。
谢宁与谷穗回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明霜一一打扫干净了。
此时已到了午时。因她们是忽然而归,谢宁担心侯府下人忘记给她们准备饭菜,便打算照着老法子翻墙去坊市上李大娘的摊位处随便买些什么。
她将这主意说了后,明霜没表现出什么异议,谷穗却不由皱眉阻止道:“我看小姐也未免太过忍让了些。就是因为小姐好性儿不与她们计较,这群仆妇才会越不将咱们看在眼里。”
谷穗这话可真是错了,她向来急躁得很,什么时候同好性儿扯上关系了。
她不与这些仆妇计较,一来是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不好太过张扬。二则是因为自己未曾被她们触到逆鳞,些许小事,她自然不愿同对方计较。
恐怕也就在谷穗眼里,她才能同善男信女这四个字扯上关系吧。
谢宁闻言。便不由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正待出声否认,耳边便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不由暂时止了话茬,明霜却在此时顺势插话道:“不过是买些吃食而已,小姐去也无妨。”
“可——”谷穗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料到明霜会反对她的观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院门外便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谢宁使了一个眼色,明霜便反应极快地开了门,抬头却只见到三个拎着食盒的面生婆子。
“表小姐,二位姑娘,这是二夫人吩咐我们送来的饭菜。”只见那为的婆子上前一步,恭敬出声道。
谢宁正待出声,抬眸却见明霜已然从三人手中接过了食盒,便只朝着她们笑了笑。
明霜拎着食盒进了屋,谷穗便也跟在她身后,兴冲冲地摆起碗筷来。
谢宁看得好笑,一时倒也忘了心中的纠结。
谷穗见状,便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很是高兴地对着谢宁道:“小姐,二夫人人可真好,不仅凡事想得周到,就连手下的仆妇也都恭敬得很。”
谢宁闻言笑笑,微微点头赞同后,便不免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止是二舅母,侯府里的人大多还是和气的。”
就好比外祖母,侯爷舅舅,还有胡管家,粱姑姑……
“也是,”谷穗忙不迭地附和了一声,“还有侯爷和老夫人对小姐你也是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老夫人,先前我总以为她为人严肃刻板,今日才知她原来对小姐你这般和善。如此关切小姐的衣食住行,甚至还主动要留小姐住下。”
她说这话时,面上还有些心有余悸。谢宁猜到她是被刘氏的威仪吓住,便不由勾唇一笑。
明霜闻言,却忽然目光一闪,停下了手中动作。
站在她身旁的谷穗见状,便不免好奇问道:“明霜姐,你这是怎么了?”
谢宁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便见明霜目光微闪,神情犹豫地望着自己,几度欲言又止。
心下顿时一滞,谢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思虑再三,她却仍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明霜这才缓缓出声道:“奴婢有话想问问小姐,却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谢宁的神情一下子便平静下来。
她宁愿自己得知的是糟糕的真相。也不想再被身边亲近的人瞒在鼓里了。
明霜抬起头来,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不知小姐可有觉得侯府众人对您态度有异?”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宁蓦地回过神来,再看向明霜时,面上还掩不住震惊神色。
谷穗却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当下便不解出声道:“明霜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进京也有半年了,与侯府众人也已经很熟悉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变脸吗?”
谷穗向来与侯府的主子接触得不多,自是心中诧异。可谢宁不同,自然能立刻体会明霜话中的意思。
正如明霜所言。侯府众人今日待她与以往相比,的确是有了极大的差别。
何氏分外殷勤,项氏则是强按着嫌恶,侯爷舅舅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切,可她外祖母刘氏的态度就颇有些值得玩味了。
当初为了侯府安宁,为了保全项氏侯府主母名声,是刘氏最先提出要谢宁出府别居的,而今言犹在耳,对方却已变了一种态度。
她不是怀疑外祖母对她的好,只是对方忽然要她回来住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出尔反尔的味道。
除非……除非是如今的局势已经生了变化!
谢宁目光闪闪,一时便也顾不得细想,只直觉明霜如此笃定,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便径直向她看去,急切地开口问道:“你可知其原由?”
明霜点了点头,一双明眸定定地望着谢宁,似乎是不愿错过她面上任何神色变化,径直开口道:“王爷曾派人就浮微寺一事进行查证,事后又将靖阳侯夫人谋害小姐的证据送到了高侯手上。奴婢猜测。侯府众人态度转变,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难怪项氏看起来会如此无精打采,翠玉院中尽是侯爷舅舅派来的下人,而外祖母也不再避忌自己留在侯府了。
谢宁忽然记起秦峰此前对她说过的话。想到对方曾应允过她要仔细调查此事,当时她也怀抱希望,可后来秦峰不提,她便只当此事是没了下文,便不曾贸然询问。
可她当时如何能想到,秦峰居然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呢。
如今谢宁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深深地看了明霜一眼后,心中却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她知道明霜同她提及此事的用意,可她与秦峰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在对方为她付出了多少上。
秦峰再是情深,她也终究是无以为报。
既然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那情深又有何用?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
谷穗虽已听得云里雾里,可谢宁的情绪如何她还是能察觉两分的。
看出自家小姐情绪低落,她自知嘴笨,不敢胡乱安慰,暗地里便不由扯了扯明霜的袖子,以目光示意着对方。
明霜抬起头,却是一脸平静神色,也不理会谷穗的求助,径直开口道:“或许小姐以为,奴婢同小姐提及这些,只是为了替王爷说些好话。没错,明霜的确是有些私心,可说到底,奴婢也同样是为着小姐着想。”
“那又如何,”谢宁一时心情复杂,随手拨弄着腰间的荷囊,垂眸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要依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吗?我只想与魏青阳成亲,安王殿下如何,与我何干?就算他做了再多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若是真为他好,就该劝他早些放下才是。”
秦峰是很好很好的人,不该将心思全都花在她身上,也不该因她而耽搁。
谢宁想得清楚,无论两人以后能不能做朋友,她与魏青阳定下的婚约已然是事实。而她与秦峰不能在一起也是事实。
毕竟她不能因为秦峰的缘故,就毁了这桩婚约。
这样对魏青阳也不公平。
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明霜听了,却不由一怔,目光一闪后,方才收起面上的苦涩笑意,神色认真地对着谢宁道:“王爷是为小姐您做了很多,但感动是感动,心动是心动,也不可混为一谈。明霜只想让小姐认清自己的心意,只想让小姐看看,王爷暗中为你做的那些事,究竟能否牵动你的心弦。”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肺腑之言,可谢宁听过却惟有默然——她根本就不知何为心动,又如何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秦峰,还是魏青阳,他们都并非是谢宁心仪之人。起初,她当秦峰是知交好友,也只将魏青阳看作是异姓的兄长。
直到魏青阳向她谈及了两人之间的那桩婚事,谢宁才对此朦朦胧胧地有了几分了解。
两人定了亲,对方就会是她未来的夫君了。
她根本就不懂****,或者可以说,她根本就未曾意识到什么是****。
她不理解,为什么单只一个情字,意义却可以那么大。能令顾晴菀不择手段,能令萧衍愁容满脸,也能令秦峰默默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对方的心意太重,她无以为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是这些,她却不知该怎么同明霜言说。
谢宁蓦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却犹不自知,只是强忍着心中酸涩,若无其事地开口回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话未说完,便被明霜刻意打断——“小姐此前不是还要去外头的坊市买包子吗,您为何不去好好看看呢。”
包子铺……李大娘……
听出她话中深意,谢宁不由心生一凛,虽知对方所言必定与秦峰有关,可她却从来不是习惯逃避的人,心中也的确想知道,秦峰究竟都为她做了什么,以及秦峰对她的心意,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她不是没有因秦峰的举动感动过,可那时她只以为对方当她是值得相交的好友,却没有想到早在两人相识之初,秦峰便已对她情根深种。
谢宁拿定了主意,便一言不地出了房门。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宁便纵身跃到了墙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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