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重,树荫低,晨曦无力,不照卿来不照伊。
玉砚浅,宣纸惜,十斗文思,难尽悲歌难尽离。
青灯相伴也算身不孤,半生作陪良人怎就死
丧报传来后,冉静茹便封了主居,甚么人也不让进来。接连两日,她都不曾离开书房,这是夏牧朝生前最常待的地方。
老人们都说,人死后,鬼魂会回到他生前常去的地方。冉静茹双眼血丝如织,泪已干,不成眠。她早已困倦,却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了不知良人阴魂来寻。
然而,在卧房、书房各等了两日,依然不见夫君魂影。
“王爷,你怎不来找我你不想我么你怎会不想我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么你我在此已二十载,你怎会寻不到归途难不成,你竟被贼人们害死连魂魄都未留下”冉静茹越想越恨,越想越怨,终于再也抵不住,“嘭”地一声昏倒在地。
难。夏承炫只觉得世间之难莫过于此。
“我绝不能倒,也不能让颌王府倒”看着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守在床前的妹妹,夏承炫咬着牙,暗暗发誓。
任谁都能从他的眼里、脸上看到这种为难,痛苦而凄凉的为难。
“世子,老太爷和老夫人来了。”阿来凑到夏承炫身边,轻声报道。
冉静茹是宣国公冉杰庭的嫡女,上百年来,冉家一直是都城望族,比之胡家也差不了多少。夏牧朝薨逝的消息传到宣国公府后,冉杰庭夫妇当即赶来了颌王府,不想却被冉静茹挡在了主居之外,与女儿还不曾见上一面。
在天门城遇害的除了夏牧朝,还有梼杌、獬豸五大高手,卢剑庭、周旭宽两位亲兵百夫及三百王府亲兵,这几乎是颌王府一半的武力。
除了府上这点人,夏承炫手里只有百微堂了,那是夏牧朝多年暗里经营所得,离都前留给了他。依靠这点人,如何能对付得了夏牧炎
赟王府这些年一直并不争储,倒也没甚么人会去查探夏牧炎的底细。然,他能在一个月内接连陷杀了仁、智、武三王,暗里的势力定然异常强大。
三王死后,朝纲已露乱相,四境之敌跃跃欲试,为稳住局势,永华帝和端王极有可能立赟王为太子,甚至让位于他,尽管他是杀害三王最大的嫌疑人之一。
政治便是如此,形势大于正义,利益高于对错。很显然,夏牧炎一直被大家低估,他有勇有谋,能屈能伸,敢为人所不敢,做这个大华皇帝最合适不过了。
“时间不多了”夏承炫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报仇只能在他登基之前,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阿来报完没过多久,一对白发华服夫妻行了进来。
“外公、外婆。”夏承炫迎上来,轻声唤道。
老妇人径直坐到夏承漪身边,握紧病床上冉静茹的手。
“外婆。”夏承漪蚊声叫道。
冉老夫人腾出一只手抚着夏承漪的脸,颤声叹道:“唉,苦命的孩子你们三个苦命的孩子啊”说着,眼泪絮絮流下来。
“承炫,你母亲怎样了”冉杰庭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外公,你二老放宽着些心。太医和府上的大夫都看过了,母亲只是体虚病倒了,调理几日便无大碍。”夏承炫轻声回道。
这四日,冉静茹不饮不食,不休不眠,身子早已疲乏到了极处,心伤之下,自然难以久继。
冉杰庭朝床榻看了一眼,既知女儿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乃谓夏承炫道:“承炫,我们出来说话。”
夏承炫也正好有事找外公,当即行在前,引着冉杰庭行去了偏厅。
梅远尘跟到那群黑骑的落脚地后,驱骑一路奔着颌王府来,只是他于都城地界也并不熟络,马虽行得快,却行了不少歪路,不到八十里的路程竟行了一个多时辰。
“远尘公子,你不是才走么,怎又回来了”马房管事见梅远尘骑马过来,忙迎上去替他收了缰绳。
“知道世子在那么”梅远尘也不答他,直问道。
马房管事并不稍想,应着:“咯,夫人病倒了,老太爷刚来没多久,这会儿想来他们当在夫人房中。”
得了这个准报,梅远尘也不要挨出去寻,施展轻功身法,径直朝主居行去。
“承炫,你父王虽不在了,你却还是郡王,往后有甚么打算”二人也无心饮茶,才坐下,冉杰庭便开口直问。
夏牧朝是亲王,依制,亲王世子降品承袭的爵位是郡王。不久后,尚书府便会颁下敕告,给夏承炫伺奉郡王爵位,大门口“敕造颌亲王府”的牌匾也会更换成“敕造颌郡王府”。
“外公,父王的仇,我一定要报”夏承炫斩钉截铁回道。
冉杰庭长叹一声,摇头道:“承炫,你有这份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赵乾明已降了沙陀,这仇可不好报啊”
且不说大华与沙陀刚刚才在安咸大战,如今两国一时互为敌对,便是赵乾明手握五万大兵,已是沙陀一方诸侯这一条,便绝了大华要人的路子。
“无论多难,我都必须报”夏承炫冷声道,“我已让杜翀去查了驻北大营的兵丁名册,也跟端王提请抓拿赵乾明及驻北军营带品武官的亲眷。哼,我就不信,他们逃得这么快,能把家眷都带齐了。带那些眷属抓齐,我会托人给他们带话,若他们还想跟着赵乾明,我便灭尽他们九族”
冉杰庭有些愣住了。
在他眼里,这个外孙尚是个不大懂事的孩子,哪知他竟已做了如此详尽的安排。
“赵乾明不过是行凶的棋子罢,幕后之人,我也绝不会放过”夏承炫并未理会外公的诧异,接着说道。
“幕后之人”冉杰庭额眉一皱,问道,“你以为还有幕后之人,会是谁”
一个从一品的四方将军会是别人的棋子么冉杰庭更没料到他会想这么深。
“夏牧炎无疑”夏承炫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