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刘若灿的刀没有断。
二人的刀交错在一起,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城卫军的责任!”白常年说话的时候,把刀刃抵向了刘若灿那一侧,刀锋已经在颈侧压出了一道血痕。
“我教给你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学到!”
刘若灿别无他法,只有抬脚一蹬,正中白常年的腹部,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成功逼退了白常年,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举刀架住,严防白常年再次出刀。
他的左臂伤上加伤,已经彻底无用,刚刚砸塌木板的钝痛一齐涌来,让刘若灿感觉全身在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云,悄悄遮住了明月,阴影暗夜,如同一张罗织的网,罩住了刘若灿。
单用一只右手防不住白常年凌厉的快攻。
怀疑,如同一群记仇的毒蜂,刚被驱散,又来到耳畔,混合着刘若灿告诉的心跳,充斥脑海。
‘冷静……冷静……冷静,你才是正确的一方!’
白常年脚下缩地成寸,长刀高举,一记下劈即将斩落。
挥起自己同伴的长刀,刘若灿再次用一个巧妙的角度偏折了这一次攻击。
我真的能够逃生吗?
我真的能够……战胜他吗?
怀疑搅动地他心神不安,训练时的场景,崖边的场景如同走马灯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的脚变得沉重了,习武之人最忌步伐凌乱,白常年逮着一个空隙,一刀自左侧撩去,就是逼着刘若灿在伤手的那一侧与他对刀。
“铛!”这一刀几乎把刘若灿手中的刀震脱了手去。
接着白常年脚下一错,又是旋身一刀再攻左路,刘若灿的手腕在空中向下一挽,让刀背成了肩铠,再架开了一击。
然而,刘若灿内心的怀疑也随着这一次又一次的格挡越发壮大。
“铛!”、“铛!”、“铛”
狭窄的空间里能辗转腾挪的地方也相当有限,刘若灿被迫一次又一次和对方拼刀——
就像那次训练中一样,白常年的刀刃劈开了他的刀刃。
不过刘若灿的格挡还是让对手的攻击偏离了方向,从致命的贯穿杀招变成了倾斜着划过刘若灿的胸口的浅浅伤痕。
但白常年接上了一记膝顶,直击刘若灿的胸口,如同重锤的一击让刘若灿直接倒地不起。
“不出我所料,你的刀还是折断了,就跟一根枯枝一样。”白常年不屑地弹了弹自己的刀身,震去几滴残血,接着撕去了刘若灿肩上作为飞鱼的标志。
刘若灿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却再难起身,连那把断刀都被白常年夺去了,扎在一旁的木墙上。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开了口:“你知道的……你知道……”
“我知道「绣春」对我说的话,我不会去质疑。”
“哪怕……会放走重犯、重伤弟子、殃及百姓。”刘若灿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全身的血液仿佛一头惊醒的巨兽,他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相比这样的愤怒,疼痛仿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完成了我的职责。”白常年的声音依旧平淡,“现在,我要纠正我的错误了……”
“你知道,但你选择无视这在明显不过的事实。”在刘若灿的眼中,他曾经的师父将长刀举过头顶。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他有一种感觉:在白常年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些许动摇一闪而过。
尽管如此,白常年还是挥下了自己手中那把久负盛名的长刀,时间似乎随着钢刃的下降而变慢。
他心中运起了心法的第一句话:无惧森然,万物可摧……
刘若灿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这个意念上,他奔腾在血液中、刻印在骨头上的那种感觉终于和城卫军的原则合二为一,他所行的,才是白常年教导他的正义!
他的心中再无恐慌与怀疑,他仿佛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他抬起伤病的左手,迎向了白常年。
斩杀无数罪人和白邪的钢刀在这一瞬停顿在刘若灿的手中——他不会像白常年那样屈服于权势,他,不会折断。
“真正的城卫军,守的不是这座城中的贵胄!”刘若灿咬着牙,他的手指已经因为紧攥刀身而发白,他的左肩伤口崩裂流血,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手
“闭嘴!”白常年的怒吼依旧高声,但在此时却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坚定和震撼,汗水从他的鬓角渗出,青筋自两侧暴起。
但无论他如何调动内力,想要把弯刀从刘若灿的手中抽出,都只是徒劳无功。
这位城卫军的二把手只得向前俯身,更加用力地压下自己手中钢刀。
“错的是你!”
刘若灿在这一刻发出一声怒吼,仿佛把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怒火一并倾泻而出,连天际的云也随之破碎,展露出许久未见的月光。
他猛地拧转手腕,白常年手里的武器像他自己所言的——就跟一根枯枝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折断。
老飞鱼因为突然失去支撑而骤然倒下,而刘若灿挥起手里刚刚折断的刀刃,在这一瞬间抵上了对方的咽喉。
白常年浑身一紧,看着眼前全然不同的弟子一眼后,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断刀,闭上了双眼。
刘若灿本想一击划断对方的咽喉,心里却突然闪过了一张张面孔,无论是自己在小「锦衣」里提拔起的谢林,还是自己当街抓捕盗匪后围上来称赞的街坊,甚至是看着自己身着飞鱼服装就多放些芝麻的小吃摊主……
——最后,则是自己父亲在小店后厨辛辛苦苦、给客人做菜的身影。
他突然收了刀,白常年惊诧的睁眼,看着刘若灿静静地把断刀放在了房间的床铺上,接着扭回头,对白常年说了一句话:“你错了……”
“你错了。”
“你错了!”
刘若灿在这一刻,也确实成了过去那个小店主的孩子,他干涸的眼眶滚出了泪水,他的最后一句“你错了”完全就是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城卫军,守的是城中千千万万,平平无奇的百姓!根本不是那些狗屁的权臣贵族!”
说完这一句话后,他倒了下去。
刘若灿透着旅馆狭窄的小窗,双目遥看远方的皓月,心中,也已然和那月光一样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