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曾说过,你临睡前想着一个人,睡梦中就会见到这个人。
以前白千隅不信,因为无论他怎么想,都没办法在梦中看清母亲的模样。
但这次,他信了,当他睁开双眼,抬起头时,太阳朦胧的光晕下,就是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她踏着夕阳,银靴映着红尘,跨步走来。
她雪白的脸,挂着灿目的红,明明疲惫至极,却依旧带着笑容。
黄金的长剑饮着血,撑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落下。
马儿带着呼啸,千军万马前,她沾血的手拂上他的脸:“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如果一切都是谎言,白千隅宁愿它们都是真的。
他宁愿,她负了他,坐拥天下,军民爱戴,也不愿,她为了他,众叛亲离,孤军奋战,终是落得一生骂名。
眼泪止不住落下,他努力去做了,终究还是失去了。
黄金剑消散在空中,他抱住她无力的身体,纵使穿着铠甲,依旧千疮百孔。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她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不要报仇,我,只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白千隅抱起她,转过身去,两个血一般的人,映着血样的夕阳,走得决然,毫不留恋。
身后铁骑持着兵器乌压压追了上来。他依着她,没有动手,只平地而起,似是有了无穷尽的力量,冲入云霄,一步千里。
树屋下的荒地又种了田,就在她的坟头前,他养了一模一样的狗,圈了一模一样的鸡,鸡会下蛋,狗会看家,却再也没有那个寻到鸡蛋后,雀跃而舞的人。
白千隅有时也会懊恼,懊恼为何没有早些听了爹爹的话,打开他给予他的深厚妖力。
当那股妖力在他身上稳定后,很多事情都逐渐清晰起来,从前不懂的很多事,他也瞬间明了了。
若是早些,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和心智,或许他就可以帮她,或许一切就不会这么被动,他们也能有个好的结局。
她不必为他承担一切,也不必冲过千军万马,只为见他最后一面。
白千隅嘴角苦涩,跳下木屋,认真拔去田间一根新生的杂草。
抬起头时,却看到了一个人。
“陛下国事繁忙,怎的又有心思来此地闲逛?”白千隅认出来人,嘲道。
北舒言梳理整齐的头发已泛了白,脸庞,也不复从前的英俊,皱纹横生,比同年纪的人,显得还要苍老些。
“二十年了,我一直都知道她在这里,却从来都不敢来看,连这山,都被我列为禁山。”北舒言看着田头那方青坟,目光深沉。
白千隅捏了把谷子,丢进鸡圈中,看着它们争相抢食,眼角泛红。
“既已做了选择,就莫要再假惺惺地前来追悔。”
“我……”北舒言犹豫着,叹了口气:“算了,谢谢你,一直替我照顾着她。”
“她是我的妻子,何来替你照顾?此地是我家,你掌管天下,却管不得我!”白千隅说罢,扬起手来,木屋方圆十米多了层屏障,罩住田地的同时,将北舒言隔离在了外面。
“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北舒言言语苦涩,却又不解:“你是妖,生命漫长,就算当初她活着,你们也不过数十载光阴,难不成你要为这短短数十载,浪费你千年光阴?”
白千隅冷笑:“你曾说你深爱着她,可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我懂!所以我让她得偿所愿,我亲手毁了她的王朝,让她死在了你的怀里!”北舒言看了眼天空,流下泪水:“人生苦短,很多事都不能两全,我只是做了她想要的选择,天下安定,而她,却只取一隅之地。”
白千隅微微一怔,看着那茂盛生长的菜园,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