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好自为之。”楚越提醒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尧炙点头,说得轻巧:“我知道,你会回来看我吗?”
“为什么要来看你?”楚越皱眉。
尧炙看着远处触碰不到的烛火道:“因为你对于我来说,就像那烛火一样,如果没有,我会无聊死的,当然,你能把天岐那小姑娘喊来陪我也总比没有要好,至少你们两个,有点我心目中的除妖师模样。”
“你心目中的?”楚越并不想活在尧炙心中。
“正直,高大,绝不滥用私刑,偶尔耍点小脾气倒是可以接受,除妖师要除害人之妖,那不就是为了保护人,执着地想要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尧炙很羡慕能被人保护着,但他不会去依赖任何人,当一只鸟,收拢了翅膀,想要再度展开都可能会在那一瞬间遭遇危险,而一直在空中飞着,早就累死了。
不过,他倒是听说过一种鸟。
“对了,楚大除妖师,你有没有听说过。”尧炙望着烛火露出笑。
楚越看他要感慨什么,专注听着。
“这世上有一种鸟。”尧炙的思绪回到幼时,“它不知疲倦,从出生到死之前一直在飞,睡觉都只能睡在空中,因为它没有脚,当它落地的时候,就是它死的时候。”
他同情这样的鸟,在不知这种鸟是否真实存在前。
极乐鸟。
传闻中就是这样。
楚越摇头,不打算出声安慰,声音平缓道:“没听过。”
“没听过也没关系。”尧炙低头一笑,看回楚越道,“我只想说,楚大除妖师,你这样执着地盯着我这个妖,和那只鸟一样固执,非要到死的时候才肯放过我们妖吗?说起来,如果一只鸟没有脚,只有一个肉乎乎的身子,两边是翅膀不是也挺可爱的,真有这种鸟,估计也会被你们抓起来,那看来,是要一直飞才好。”
“它们不落地。”
楚越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件事,“那它们不就是在空中生孩子,孩子要是不会飞,直接就摔死了,活下来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要会飞,不然就要死,孩子知道落地的下场,所以一直飞,它们也从未在死之前试着落地,可没有脚,落在地上,还能飞得起来吗?”
“谁知道呢。”
尧炙没想到楚越这么会转移话题,就这么不想回答会不会放过妖这个问题吗?
一个人,去了妖的地方,如同出生就会飞的极乐鸟主动落下地,可没有脚,只能是寸步难行,而且回不到天上了。
可妖过的生活,总要有人明白才行。
他们也该有属于他们的自由,不要让妖一出生就背负上可能会害人这样的偏见,偷东西,不管是除妖师内的构造图,还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是不想偷的,可不偷又不行。
楚越站起身出去道:“早点休息。”
“好。”尧炙在这里过了快三年,差不多能适应了,身子早就麻木了。
“敢弄坏锁链,明天,他们肯定会好好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楚越实话道,“你要逃可以趁今晚。”
“啊。”尧炙伸出手挽留,放下道,“我不逃。”
“那明天,我会帮你求情。”楚越不觉得他们会听他的话。
尧炙早就知道这点:“不用了,到时候越描越黑,我既然这么做,当然是想到后果了,只是没想到楚大除妖师你,没有早点发现。”
“现在发现也不晚。”楚越背对着尧炙也不怕他会偷袭,“你是和那些妖不一样,你想逃,可你要逃的地方不仅仅是监牢。”
“对啊。”
逃脱妖族的魔爪,摆脱蛊毒的控制。
这一点,或许楚大除妖师,和天大除妖师已经察觉到了,可到底怎么做,他们还没有发现,毕竟他们都年轻,还不能考虑周全。
当然,他们能有心就足够了。
为妖说话的这份心。
被妖伤了亲近的人,还能如此理智,这一点,鱼幽大人还真是要好好学习一下。
接下来的三年。
尧炙总是在折磨和无人陪伴说话的无聊中度过,天岐找过他一次,没说要离开除妖师的事,可那一次之后就没出现了。
楚越偶尔会来看他。
让他想走又不舍得走。
还真是备受煎熬。
另一边,楚越跟着白锦如学了一段时日,靠着自己的努力慢慢当上了六等除妖师,在意尧炙说的那话就结交了一个主动来和他搭话的朋友,经常一起出去除妖,还跟着白锦如大人见到了太子殿下,主动挑了一个重担,要去各地探望曾经那些为除妖师效力,为了保护人而努力的除妖师们。
他们不该默默无闻。
更不该跌落尘埃。
太子殿下要他带人一同前往,路上好有照应。
尧炙说得没错,他是没什么朋友,所以只能挑那个脾气暴躁,还有很多坏习惯的家伙一起去。
临别前,楚越要向老爹告别。
他看到白锦如大人喊走了老爹,就偷偷跟上去,没想到发现了一个秘密,是老爹让白锦如大人不要给他晋升的机会,怕他会有危险,可是后来,老爹改变主意,拜托白锦如大人给他机会,所以白锦如大人才会在他过去要求调换看门这活时,为了锻炼他派他去看守监牢,又答应教他本事。
如今要出远门。
白锦如大人是怕老爹担心才会找来谈话安慰。
楚越默默记下,堂堂男儿也流下眼泪。
监牢内。
楚越和老爹道完别,又来见另一个让他放不下的人,坐在尧炙的面前,说不出话来,相处六年,和尧炙说的话比别人都多。
“天岐走了,你也要走了,那我也该走了。”尧炙不打算继续待下去,哪怕前路未知,也要拼死一搏了。
出路一定在更下面的监牢中。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楚越应了声。
尧炙故意道:“怎么不留我?”
楚越道:“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好好招待他吗?
“要不要这么……”尧炙叹气,“换了别人,我恐怕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你还可以求饶。”楚越不留情面。
“倒也是。”尧炙深吸一口气。
“我提醒过他们,你是个很危险的妖。”
“他们,怎么说。”
“除妖师内没有危险的妖。”
“那就让他们大吃一惊。”
沉寂了一会,楚越发问:“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进来,又老实待了这么多年才出去。”
“要不是你和天岐小姑娘,我早就……算了,反正我也总是一个人,无聊得很,话说回来,楚大除妖师,你问的这话晚了三年。”
“嗯?”
“天岐小姑娘早就问过我了,这点她比你厉害,她也问过你为什么想要当除妖师吗?”
“问过。”
“还真是喜欢追根究底呢,我喜欢。”
“因为她早离开。”
“嗯?”尧炙不解,随后笑了,不知道他离开妖族,有没有人在想他呢。
“我会比天岐厉害,比以前的白风厉害,比所有人都厉害。”
楚越在尧炙面前发誓,他不想辜负老爹对他的信任,但这样的话在老爹面前却说不出来。
“狂妄自大的人,我也喜欢,能看他们出丑是一件有趣的事,那就等你真正当上楚大除妖师的时候,我们再聚聚,到时,我希望我们能坐在一个宽敞的地方喝上几杯。”尧炙也希望能看到有那么一天。
“好,不过……”楚越犹豫。
“不过什么。”尧炙追问。
“我不喝酒。”
楚越这话一说出来,尧炙就捏着额前的头发忍住笑道。
“趁现在学学,不学的话岂不是永远都不会了,不会喝酒可是会少很多乐趣。”
“真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马上就要重见天日了,骗你做什么,楚大除妖师,临别有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我?”
“天岐给了你什么。”
“你反应倒很快,她给了我这个,腰牌,木的,不值钱,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你呢,有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可以给我。”
“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还真是无情的除妖师,都没当上大除妖师就已经要抛弃故人了。”
“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是什么。”
“别死了。”
“放心,我尧炙逃跑的本事可是通天的,没有什么人能拦住我。”
“你们听到了。”
尧炙假装往外看去,看不到人就看回来道:“你骗我?”
“你骗我那么多回,该我回敬你一下。”楚越失望道,“妖果然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