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的一片密林中,破败的小庙,残垣断壁。正中的神像只留了大半截的身子微微前倾,原来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已是不知。原来硕大的香炉倒是还完整,里边没有香,也没有灰,却是作了煮汤的食鼎,鼎下边火焰熊熊,鼎里边儿的热汤咕嘟嘟的冒着泡儿。
烟火气、香气、还有一股酸臭的味道。这是每个乞儿都会的菜肴:一锅水,然后把白日里找到的一切看起来吃不死人的东西扔进去煮。
六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围着这大鼎,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岁的样子,小一些的可能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个都是满脸的期待。
一个稍大点儿的孩子手里拿了一个大马勺在锅里搅了搅,舀了一点儿放在嘴里尝了尝,砸吧砸吧嘴:“小树,别加火了,差不多了。”
“嗯嗯。”被叫做小树的孩子从地上站起身,拍拍手,咧嘴一笑:“真香,小草哥,小花哥啥时候回来啊,我都等不及了。”
“应该也快了吧。。。”小草抿了抿嘴,如此说着,眼中却有些担忧。往常这个时候小花哥早该回来了,今天。。。
小草摇摇头,不敢胡思乱想:“把碗拿来吧,先给小杨小柳吃点儿,他们小,挨饿会难受。”
小树答应了一声,小跑着从角落里拿了一叠碗过来。
说是碗,但实际上像瓦片倒多些,勉强能盛东西也就是了。
两人一个端,一个盛,将四碗菜叶烂肉汤分给四个弟弟妹妹们,两人自己却没吃,不是不饿,只是想等他们的小花哥回来。
“吸溜吸溜”的喝汤声中,小草想了想,站起身又拿了一个破碗盛了汤。
“小草哥。”
“他是小花哥捡回来的,不差这一碗。”小草端着碗走向墙角,枯草堆里有轻微的血腥气,那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倚着墙,低着头,杂乱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脸,猛一看完全看不出他的死活来,一点儿生机也无。
“喂,你还活着吧?”
没有回答,小草蹲下身子,伸手撩开那死寂少年的头发,看到了一双黯淡的眼睛。
“饿吗?”
“。。。。。。”
“喝吗?”
“。。。。。。”
“喂,我们虽然不太喜欢你,小花哥把你捡回来了,说不想让你死,我们也只能照办。这碗汤我就放。。。”
话说到此,外边儿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叫声,声音属于一个少年,略带着清脆讨好的意味:“大爷,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了,您看,小的没骗您吧?看这庙不小吧?看这庙不小吧?”
“这庙不小吧”这五个字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小草哥!”小树忽然起身。
“后边儿!”小草起身低吼了一声。
小树拉起几个小孩子躲到了神像后边儿。小草深吸了一口气,迈了一步,又立刻转过身来从地上抱起一堆稻草将地上的少年淹没,随后才又转身迈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心神像的前边站定。
眼前是他们的煮食物的那座大鼎,鼎下的火仍然在烧,鼎上腾腾的雾气让小草的视线略有些模糊。
模糊的视线透过去,两个少年走进了庙里。
一个是走在前边,脸上带着嘻嘻的笑,点头哈腰的如同一只小猴子或者小狗,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黑衣的少年,文弱纤细,皮肤很白,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最吸引他目光的不是这少年腰间的那把神气的宝剑,而是他那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的,亮的吓人。
“弟弟妹妹们?”徐宝在庙门前停下了脚步:“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还有好吃的!”小花子做出一脸馋猫相,连蹦带跳的走进庙里,绕过那个大鼎,站到了小草的身边。知道此时,他才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或者放下了什么负担,抬手擦了一下额头和嘴角的血。
“哥,你没事吧?”
小花没有回答他,而是冲着徐宝张开双臂,大声笑道:“大爷~来玩儿啊!”
这是挑衅。
徐宝就站在庙门口,看着这两个少年,又抬头看了看他们头顶略略前倾的半截神像,忽然笑了:“想法还是不错的,很有创意,不过。。。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
徐宝横踱了两步,又接着道:“你们想用那个神像砸死我,最少应该让我再往前走几步。距离算的不太准吗?还有,不应该这么挑衅我,有点儿假,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上当。我倒是很好奇,就算我过去了,你们推倒神像,砸到我,你们呢?你们又怎么躲开?不是一样会死?”
“事实上并不会。”嘶哑的声音仍然可以辨认是属于某个少年的,一颗石子打在了徐宝身前一步位置的地面上。本就满是裂纹的石板地面忽然塌陷,一个大洞出现,一人多高。
“叛徒!”
小花愣住了,小草大喊。
“如果你们待在那别动,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徐宝说完转头看向墙角的那个枯草堆:“我以为你会一直装到死。”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真的杀他们。”
“受伤了?”
“腿断了。”
“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呢?”
“我?东西被偷了,作为失主,我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小花插嘴喊道:“我还给你了!”
“确切的说,是我自己拿回来的。有人让他偷我的东西,所以我顺藤摸瓜摸过来了。”徐宝瞥了一眼小花:“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下回不要了。”视线又转回那堆枯草:“腿断了,手呢?你是准备躲在枯草堆里过一辈子了?”
“。。。。。。”
“不说话?那我回宫就跟你爹说你死了?”徐宝摇摇头:“看在同窗的面子上,有什么愿望吗?说出来,然后我送你上路。”
“报仇。”
“谁?”
“吕明堂。”又一颗石子从枯草下射了出来,被太阿剑切做两半。草堆被一双枯瘦满是污渍的手扒开,里面的少年抬起了头,凹陷的脸颊,仇恨的目光:“我亲自动手。”
“那或许有点儿难了。”徐宝耸了耸肩:“我正准备这两天取他的性命,不过是无声无息的那种。你或许可以在旁白儿叫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