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从空中轻轻拂过,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吹过那些峥嵘的岁月,风过无痕,唯留下斯人独自憔悴,迎风垂泪,风中传来重楼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是对命运的抗争,亦是对人生的深悟,还有对曾经年少轻狂、灿烂辉煌、未达成心愿的丝丝怀念与不甘。
人都会变老的,不是吗?优雅地老去,从容地离去,未尝不是一种人生体验?
往事如烟,人生如梦,心底怆然。药田上烟雾漫漫,药草萋萋,随风摇曳。
重楼望着远处的药田,仿佛看过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
天上白云朵朵,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
重楼那皱纹纵横的脸上,平静而又淡然,还有一丝挣扎。
明月满怀期待地望着重楼,见他比上一次又衰老了许多,心里顿时酸涩难忍。
凤倾城这一次炼制的丹药,是七阶元神丹,是特意为重楼炼制的。
重楼自从三年前与魔帝一战,后来又为了拯救凤逍遥掌门,导致身体机能、元神、仙脉均有所损伤,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综合影响结果,从而导致重楼再也无法吸收灵气进行修炼,他的身体机能日渐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老去,就算是明月这位上神境强者,也是无能为力。
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风倾城尽快炼制出七阶元神丹,帮他恢复仙力,提高身体机能,挽救破损的仙脉。
只是,凤倾城还未曾炼制过七阶丹药,凤倾城这次炼制七阶元神丹,能成功吗?
万七阶元神丹炼制失败,那么,明月只能眼睁睁开着重楼迅速老去,然后,陨落仙逝。
最终,重楼从虚空中收回浑浊的目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于为师而言,已不再重要。该经历的,我已经经历过。该辉煌的,我也已经辉煌过了。就算就此陨落仙去,我亦无憾尔。”
明月心里难受,嘴里却娇嗔道:“师尊哥哥,坏消息呢,就是你可能有一个月左右看不见徒儿我啦,到时候不要想我想得气鼓鼓喔。”
重楼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露出嘴里残缺的牙齿,明月心痛难忍,原来,重楼竟然老得连牙齿都开始脱落了。
明月定了定神,继续笑道:“师尊哥哥,好消息呢,就是我即将要和九哥哥一起闭关,为你炼制七阶元神丹,你可一定要耐心等待,不要着急啊。”
重楼淡淡笑了笑,脸上无喜无悲,云淡风轻 ,似乎,炼制成或者炼制不成丹药 与他而言,并不放在心上一般。
重楼只是叮嘱道:“炼制七阶丹药,其过程万分凶险,耗时长,成功率低,如果丹药成型,可能还会遭到天罚,你一定要亲自为凤小子护法……为师老了,其实,不治也没关系的。如今蜀山力量薄弱,你们……千万不要勉强,万万不可受伤。”
明月坚定地说道:“师尊哥哥,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一定要去为你争取,我想让师尊哥哥快快好起来,好为我训练这两个徒弟呀。”
重楼笑骂道:“你呀,自己收了两个徒弟,当甩手掌柜,都让为师来管教,我这里是收难民的么?”
重楼虽然如此说,但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神采,这两个徒孙,实在是很不错。
这几年,明月不在,重楼精心帮林天调理身体,排除毒素,不但教会了林天培育草药的机能,而且,他还教会了林天许多修炼法门。
林天如今的仙力,已经修炼至上仙境第十重天,俨然是一位修仙高手了。
去年,明月从蓬莱仙岛回来,又整出一个小徒弟韶华。好在韶华会时不时过来陪陪他,在他身前打打闹闹、修炼玩耍,为他带来了无限欢乐,让他
心底无比安慰。
明月嘻嘻笑道:“谁让你是我的师尊、他们的师祖呢?你不管,谁管?哼!”
韶华望着炊烟袅袅的院子,突然奶声奶气、摇着手跳起来欢呼道:“林天师兄,林天师兄,是我呀,韶华师弟!”
林天手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从远处走过来,向这边望了望,迅速走过来,高兴地说道:”师尊来啦,韶华师弟来啦?今天我恰好去河里抓了一条鱼,中午我们吃鱼。”
韶华嘻嘻笑着,蹦跳着跑过去,将鱼接过来抱在怀里。
那条鱼足足有三四斤重,活蹦乱跳、挣扎着往地下跳。
韶华孩子心性,喜滋滋地跑过去,小手紧紧地抱着鱼那滑溜溜的身子,但是鱼还是挣扎着蹦到了地面。
韶华紧紧追上去,一屁股坐在鱼的身上,教训道:”让你再不老实,小心我坐扁你!”
林天哈哈大笑,将韶华一把抱起来,抗在肩上,一手提了鱼,边走边道:”师尊,师祖,我去做午膳了啊。韶华,走,我们杀鱼去,今日我们吃全鱼宴。”
韶华嘻嘻笑着,跟着欢呼道:“哟,今日我们吃全鱼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一辈的人终将要逐渐退出这滚滚红尘,新一代也要慢慢长大了。
重楼微笑着看着两个徒孙嬉闹,脸上充满了无限欣慰和喜悦,叹息道:“小月,你这两个徒弟,收的是真不错,资质都非常高。”
明月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是师尊哥哥眼光好,先收了我这个不错的徒弟。”
重楼笑骂道:“你这个小厚脸皮。”
明月笑道:“那还不是跟师尊哥哥学的?您现在多幸福呀,要徒弟有徒弟,要徒孙有徒孙。”
重楼呵呵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留下了两行清泪。
明月大骇,一把扶着重楼,让他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坐下来,握着他的手,急忙问道:“师尊哥哥,怎么啦?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伤了您的心了?”
重楼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小月,有一件事,我藏在心中许久,一直放不下。我本来想带进棺木算了,可是,每每想起来,总是寝食难安……我想请你去帮我完成那件心愿,可是……我又有点犹豫不决……”
明月急忙问道:“师尊哥哥,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能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师尊哥哥完成呢。别忘了,您的徒弟我,现在可是上神境大神啊,在这天底下可以横着走,我怕谁呀?”
重楼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悲戚,浑浊的眼神十分犹豫。
本来,他是希望自己修炼到上神境第二重天之后,亲自去解决此事的,可是,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好在,自己徒弟的仙力修为,如今已经修达到了上神境第二重天,现在,他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交代她去完成了。
可是,他还是有点犹豫,因为,这件事可能会十分凶险。
明月笑道:“师尊哥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你到底说不说嘛。”
重楼深深叹了口气,伸手祭出一块翠绿莹然的玉牌,玉牌颜色翠绿,晶莹夺目,上面雕刻着一个古老的 “黎”字,不似凡品。
重楼轻声说道:“小月,你随我来。”
重楼说着,带着明月来带阁楼中的书房,伸手按着墙壁的开关,露出一道暗门,暗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连接着一间暗室。
明月惊讶地望着那道暗室,不知道重楼要交代什么。
重楼将明月带进暗室,暗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上,明月只看见通道的石壁上,挂着的几颗夜明珠,
发出柔和的光芒。
两人来到通道尽头,这里是一间颇大的暗室,暗室中除了一张桌子,再无别物。
重楼出神地望着那块玉牌,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明月静静地陪着他,也不打扰他,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重楼对着玉牌捏了个手诀,只见玉牌突然莹光大盛,猛然爆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一道光影瞬间从玉牌上投射而出,照射在暗室那光滑的墙壁上。
宛如照镜子一般,墙上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苗族少女婀娜多姿的身影。
少女看上去二八芳华,一双杏眼宛如秋水,明艳动人的小小鹅蛋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真乃清秀甜美、娇俏可人,美丽动人。
少女头上戴着形如牛角的银饰,别有风情;她身着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着百褶裙,衣裙长可抵足,飘逸多姿。
少女似乎站在一片巍巍大山之中,吊脚竹楼之前,回首盈盈一笑,目含秋水,波光潋滟,说不出地动人心弦。
虽然只是黑白色的一小截影像,但是,却给明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丽的苗族少女,沉醉了时光,惊艳了岁月,留下了不灭的风情。
重楼痴痴地望着,墙上影像中,仿佛定格了岁月的美丽少女,皱纹丛生的苍老脸上,竟仿佛古木逢春般,流露出少年般的羞涩和喜悦。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重楼才说轻声说道:“这个少女,便是我想请你去解救的人,她叫桑依。这段影像,是我们当年真心相爱时,我用摄魂玉摄下来的。”
“摄魂玉?”明月望着那块在半空中旋转的玉牌,喃喃地问道:“摄魂玉不是苗疆古黎族才会有的东西么?难道你是……”
重楼黯然点了点头,傲然说道:“不错,我便出自苗疆古黎族,我曾经是苗疆古黎族的少年王。”
明月差点跳了起来,惊问道:“苗疆古黎族的少年王?那你岂不是龙族后人?那你和这个少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传说苗疆古黎族,是龙族后人,他们隐藏在苗疆深处十万大山之中,自成一国,行踪诡异,十分神秘,从不与外界往来。
重楼竟然出自苗疆古黎族,这怎不让她吃惊?
明月好奇地问道:“传说苗疆古黎族擅长用灵玉布阵,不知是不是真的?”
重楼说道:“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小月,你能帮我去一趟苗疆么?你如今是上神境修为,应该有能力解开困她的阵法。”
明月笑道:“师尊哥哥,你和桑依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听么?”
重楼望着墙壁上影像中,娇俏可人的少女,过了许久,方才沉声地说道:“我们苗疆古黎族,自古不能与外界通婚。就算我是古黎族的少年王,也不能打破这个禁忌。”
“而桑依,则是苗疆百濮族的圣女,圣女自古不能嫁人成婚。”
“我们阴差阳错之下,相识相爱,因此而受到古黎族和百濮族的百般阻挠……”
“后来,百濮族的大巫师,一气之下,给我们种下了绝情蛊。绝情蛊,是一种十分歹毒的蛊毒,只要我一靠近她,便会令她心脏绞痛、痛不欲生。”
“桑依因为触犯了该族的禁忌,被大巫师封印在了祭祀塔,而我却连靠近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我伤心之下,便放弃了古黎族的王位,远赴蜀山,期望通过修仙,提高仙力,回去救她……”
“一眨眼,几百年过去了,我还是未能修炼到上神境。如今,我行将就木,救出桑依,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小月,你能帮为师去一趟苗疆,将她救出来么?我担心,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