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不死?
不死,即为不会死,用更确切的言语来叙述,那便是拥有了不死性。
断肢可以复原,被打穿了要害也可以行动如初,还能够继续存活,这就是最为简单的不死。
噗通。
庆喜的脑袋砸落在桌子上,背后插着一把捅穿了他后心的厨刀,血不断地从嘴角和伤口溢出,打湿了衣物,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平田薫的双手。
并没有任何欣喜,平田薫知道庆喜并不会就这么去死,她没有管趴在那里的庆喜‘尸体’,而是快步跑到厨房,抱着一小捆被油淋湿的木柴,向着这边跑来。
永旅经·虫之章。
其内中含义为人为虫之寄主,虫为人之寄奴,虫身为脊,虫液为引,吞噬那些死亡殆尽的细胞,再吐出催活肉体的信息素,将老化的细胞重新填满活力,因为信息素不同的缘故,那些重新唤醒的细胞,已经不再是人的细胞了。
而是虫,这种以虫为生命主体,只有思考还是人类的存在方式,被曾经研究永旅经,想要拯救安纲村村民的平田薫姐姐,称之为——虫附体。
想要杀死虫附体的人,仅凭锋锐的武器是无法做到的,因为维持生命的虫子会将破损的组织细胞修复,隐藏在人类身体深处,无法被透视观察的它,是难以确定具体范围所在的要害。
对于平常的人来说,杀死虫附体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可以尝试并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用火去烧。
把虫附体之人连带虫子一起烧成灰烬。
把木柴放在庆喜的周遭,平田薫利落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两下,看着那带着高温的点点余烬,露出紧张期待,却又满是不确定的警惕表情,好似一只风吹草动皆会害怕的小兽。
并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否则此刻的流程便不会如此顺利进展实施。
但,平田薫本身并非勇武善战之辈,也对于虫附体没有极为深刻的研究,只是听自己的姐姐说过一些。
否则,她第一时间该做的就不是抱柴,而是先把庆喜的脑袋给卸下来。
捅后心?那不过是人类的缺陷而已,并不是虫附体的致命缺陷,所能造成的停顿,不过四五个弹指罢了。
光搬柴火来回就至少过去了三十余息的平田薫,在眼前的老人看来,根本就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硬要说的话,就是太慢了。
慢到令人打呵欠的程度。
“啪!”
苍老遒劲的手掌像是铁箍一样,看也不看的抬起手来,擒住了平田薫的腕骨,半点都不怜香惜玉的向前一扯,将少女整个人腾空拽飞了起来。
只论结果,这是称之为大力士也不为过的强悍腕力,而在这样的腕力之下,平田薫连反抗都做不到,随着庆喜那干瘦的胳膊,半边脸被直接砸在了桌案上,腰背重重的嗑于边缘。
脏腑受到的钝击让平田薫想要打滚,呜咽的悲鸣不由自主的从喉咙里溢出,却被从死亡状态恢复的庆喜捏住了嘴巴,五指用力的嵌入那白皙的脸颊中,印出道道血痕。
“养不熟啊。”
并未多言,当平田薫选择动手的那一刻,一切都再清晰不过,可平田薫听到庆喜这句假模假样的感慨,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愤怒的咬着庆喜的手掌,挣扎的抓向他的脸。
父亲,母亲,姐姐,她的家庭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庆喜无疑是最大的因由。
父亲和母亲被受到蛊惑的村民活生生打死,扔到山林里被野狼吃掉,姐姐因为血脉活了下来,每天都被开刀放血用以养虫。
源氏的家祠被一把火点燃,居住的屋子被贪婪的个别村民霸占而去,这些放纵了内心的人,就像是怪物和恶鬼一样,吃掉了平田薫所有的家人。
现在,庆喜居然说平田薫养不熟,何其的可耻,何其的该死!
只是任凭平田薫再怎么愤怒,她也无法伤害庆喜分毫,那干巴巴的皮肤就像是老树一样,坚韧而干燥,挣扎的腿脚踢上庆喜的腹部,也不过换来指尖的痛楚。
虫附体,根本就不是人,更何况庆喜还用了她姐姐的血,来强化那些恶心的虫子!
若非如此,庆喜不可能保留神智,更遑论行动如此迅捷灵敏。
“虽然早就知道,你终将有一天会反叛我,就和那些该死的藩属一样,但没想到却是在临近我试验完成的时候,要是再过一段日子,岂不就能好聚好散了。”
庆喜无趣的念叨着,像是在聊一些家长里短,空闲的右手如同变魔术似的,自袖中甩出一柄短匕,毫不留情的在平田薫痛苦的眼神中,笔直的刺入了她的腹部。
“你放心,我不会取你性命,你的价值只有到月圆之夜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爱怜的摩挲着平田薫的脸颊,庆喜像是看着一颗大补丹,笑着道:“你姐姐替我养了一颗种子,只可惜那颗种子还不够完善,为了我之前老迈的身体,不得已减少了其中的活性成分。”
滴答,滴答,血液不断打在地上。
脚掌无力的垂向地面,神智因为剧痛和呼吸困难而开始模糊的平田薫,眼睛倒映着庆喜那恶心,像是怪物一样的笑容,眼眶酸涩的厉害。
“这次,应该就能培育出完美的虫子了。”
将刺入平田薫腹部的刀刃猛地一扭,庆喜捏着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悲鸣,最终昏死过去的平田薫,略带愉悦的道:“大正的政策延续不了太久,按照晴明的预言,大地震即将到来,届时一切终将归我所有。”
没错,唯有不死才能去拥有一切。
因为那样才有无限的时光,无限的可能。
唱着的织田信长,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尾张的大傻瓜罢了,哪里懂得何为天下,哪里懂得这如此甘美,恍若果实般甘甜的人生。
需知,最终得到了这天下的乃是德川家,是德川家一代又一代的幕府将军!
若是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日光照耀在庭院的庆喜与平田薫身上,却无法为人类阴暗的内心映去哪怕一丝的温暖,即使以太阳之高,也无法改变那些肮脏的情绪,以及尘世中种种的苦难不公。
人啊,总是犯着相同的错误。
这片极东的土地上,纵使如地藏菩萨般坚忍智慧,也不过是在这片土地死难过多的时代中,人民所祈愿,所求保佑孩子们庇佑的心灵寄托。
知众生有情的祂,不同于那近乎永恒的炽阳,在发下宏愿之余,也为众生皆苦而摇头叹息。
佛说八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生老病死。
而人却总乐于,并善于在同样的错误中打转,讲不通道理,也无法用爱感化。
纵使有缘之门随处可见,奈何人人皆不愿意得悟解脱,而是在这尘世继续上演着太阳早就看腻了的戏码。
如果‘自然’会叹息,且可以做出选择,那么祂一定会先掐死这些永远不会长进的人类。
没出息,啃老,生性好勇斗狠,丢人现眼,不适合继承这星球的家产,为众生把好门户。
但今天,大太阳底下却是难得出现了一件新鲜事。
“开门,查水表!”
手里拎着一根粗糙壮实,似乎刚敲过些什么的大木棍,罗赫一脚踢开了他刚刚走出屋子的邻间房门,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做着最为霸道蛮横的行径。
在他离开的那个屋子里,两个抽搐倒地,五脏六腑差点都被打出来,至少被单人问候了二十棍的‘丧尸’正干挺着躺在阳光下,努力的喘着气,生怕一口喘不上来就得去阎王那里报道清算罪孽。
而塌陷了一角,像是被大力拆过的房屋,则诉说着罗赫手中这根大木棍的丰功伟绩。
这玩意,学名应该叫做顶梁柱,只是如今沦落到罗赫手里,也就只能当大木棍了。
功效只有一个,那就是抡。
平田薫给的那些情况,足够罗赫搞清楚这个村子里,那些眼中带着高傲和木然的村民,心里都是什么小九九了,在罗赫看来平田薫还是太天真了点,以为杀了所谓的罪魁祸首,就能挽救这些村民。
这些村民受人蛊惑是没错,但究其本质,也绝谈不上什么良善之辈。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小破地方什么都没有,还想诞生什么有德之辈,岂不是白日做梦,更何况这些人,想要的不只是这些,还想要神仙的眷顾,要更多更长的寿命。
只有拥有更大欲求的人,才会不在意炼狱杏寿郎用来购买粮食的,那绝对数量足够的真金白银。
罗赫很懂这些人的想法,也理解这群人都是一些王八蛋的事实。
‘鉴于太阳这么好不适合看书’这种非常正经的理由,拆了半截顶梁柱的罗赫,勉为其难的上门来和这些村民挨家挨户做有关于水表的调查,顺带修正一番他们那崩塌的三观。
唯有人,才能改变人。若是道理讲不通,那就靠拳头打通。
罗赫本是来此铲除恶鬼的,总不能到了最后他把鬼搞定了,却发现自己所保护的地方压根就是个鬼村,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择人而噬,内心连鬼都不如的活尸吧。
那也太不知所谓了,罗赫可不是只看过程不看结果的人,既然发现了这个村子有问题,那就不要怕麻烦,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所以——
“是你自己吐,还是我帮你吐?”
举起手中那粗糙坚硬的顶梁柱,罗赫友善的询问着,那直接狂放的架势,让还没有完全活尸化的单身男性村民木然的脸上,愣是抽搐了好几下,似是有无数卧槽想说,但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他挤了半天,终究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有些模糊的神智,憋出了一个字。
“你”
刚说半句的村民,腹部就被横抡而来的顶梁柱打飞了出去,眼睛被打的暴凸睁圆,胃部翻腾的不行,明明没有任何可以吐的东西,可是胸口却有种奇怪的烦闷感。
“你”
“我懂,你什么都别说了。”
一脸严肃的罗赫,举起手中的顶梁柱,在村民那悲愤的表情中,似急实缓的拍在了他的背上,将之打成了癞蛤蟆的形状,力道的传输,让村民再也忍不住,张口吐出了一大滩白沫。
仔细看去,白沫里似乎还有什么在蠕动着,活性非常的强,即使是被暴晒在阳光下,也依旧不断地在挣扎求存。
“你”
“废话就不要说了,感谢的话留在心里就好。”
顶梁柱半旋直接点在村民的眉心前一寸,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以及背光之中罗赫那隐约可见的淡漠表情,让村民明白了,他面前的这个青年根本就没在询问他意见,只不过是通知而已。
话说一遍,不听就打。
“去,给我准备足够粗长,大概能捆上三十人份的麻绳,手段不论,一刻钟之内给我拿来,每超过我巡查一家的时间,我就打折你一条腿,如果敢跑,那立刻就死!”
手中顶梁柱一顿,十足的力量以及村民肚子还没缓过劲的抽搐感,让他很懂罗赫这话并非是什么威胁,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源自肌肉和本能的恐惧,使得刚被抽了一顿的村民,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连忙去给罗赫找麻绳了。
开什么玩笑,只有傻子才愿意再挨那么粗的大木棒抽在腹部的剧痛折磨,村民自认不是傻子,所以他很简单的就屈服于罗赫这直白的暴力下。
罗赫扫了一眼村民离去的方向,发力抵穿了墙壁,朝着下一家走去。
他要赶在日落之前,解决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花一晚上准备物资,明日动员接下来注定会统合好的人力,去找炼狱杏寿郎。
万一炼狱杏寿郎死了,虽说身手不济难怪他人,但鬼杀队没准会把人头算到自己身上,而且罗赫记得这个家伙还欠自己一招来着,总得让炼狱杏寿郎先把欠的这一招还了,之后再死也不迟。
还有,那个想要报仇的小姑娘。
心中低语的罗赫,踩着走神时打趴下的这一间房子内的村民,总是有着一种微妙的错位感,冥冥中他觉得炼狱杏寿郎,亦或者那个小姑娘,很可能会出问题。
这种感觉在提醒着他,不要错过某个时间点,否则他会很不爽。
看来,还得继续加快拆迁进度。
化身拆迁大队长的罗赫,对着找了麻绳过来的那个村民指了指道:“把我打趴下这些人给捆了,打一家捆一家,偷工减料我打断你一只手,干得好了我就不打你了,明白吗?”
明白个鬼啊,清醒了不少的村民,对于罗赫这样的话语颇有微词,只是当他看到罗赫手中的木棒,以及想起罗赫的武力值时,觉得自己还是有赚到的。
至少,不用挨打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