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冰床上透明瓶子中的东西照得清晰可见。何垣钧独自一人,低头研究桌案上的东西,时不时蹙蹙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
桌案上血迹未干,鲜活的尸体温度尚存。那尸身平放在上面,衣衫褴褛,浑身瘦如干柴,十指长满老茧。脖子以上,被整齐切掉。
何垣钧正拿着他的头颅仔细研究,一把锋利的小刀,顺着头盖骨划破头皮,再沿着骨骼纹路,轻而易举地将其解剖,脑花显露出来。
他看得认真,身后的石门却是轰然打开,走来个发白老者,怒发冲冠,双目通红,正是锦池闲。
“何垣钧!”他尚未走到,便大吼一声,旁边冰床上的瓶子悉数被震得抖了抖。
只是桌案前的人却纹丝不动,并不因此而畏惧。何垣钧将手中的头颅轻轻放下,甩了甩胳膊,扭了扭脖子,方才缓慢站起来,转过身去,瞅了那老者一眼。
“不知锦居主到来,又是所谓何事?”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丝毫不为眼前之人的愤怒所动。
锦池闲上前一步,猛然出手,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何垣钧丝毫不避让,生生受了,左边脸上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绯红发肿。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你是怎么搞的!”
何垣钧仰头迎上去,也不顾左边脸上灼热的疼痛,昂然道:“我只是做身为大夫应该做的,哪里有惹事?”
锦池闲却是指着旁边的那间暗室,质问道:“那个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放了!莫涟辞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墨文斋的人,绝对不能动!”
“恕在下不大明白居主的意思。”何垣钧却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背对着他,“那孩子,擅自闯入我的药室,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自是容不得他。倘若他将此事传出去,不仅对我,对锦居主也不利。至于莫涟辞,我已经按照居主的吩咐,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了。”
“当真?”锦池闲神色稍微和缓一些,却有几分怀疑,“孩子的事情,我不予你多追究,可莫涟辞,你是绝对不能动的!”
何垣钧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带着讥讽道:“怎么,莫非锦居主一把年纪了,还看上那莫小姐了不成?”
“哼!我可没有何堂主这等癖好。”锦池闲不愿再与他做过多无谓的争执,“婉夫人的病,究竟如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老夫没那么多精力跟你耗下去!”
“那就得看锦居主是否当真有诚意了。”何垣钧却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给你!”锦池闲从怀中掏出一枚桃红色的药丸,递过去,“这是冬季的解药,桐芙这条贱命,还入不了老夫的眼。不过我警告你,别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否则,老夫定让桐芙死无葬身之地!”
何垣钧赶紧接过那药丸,脸上的激动不言而喻。他小心翼翼地将药丸收好,头顶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最近是怎么回事!”锦池闲一听,立刻怒了,“你不是说,再治疗几次,应该就会康复七八成了吗?怎么最近犯病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冬季将至,婉夫人本来身子弱,温度低了对她的病情十分不利。”何垣钧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认真道,“此外,我发现,最近赏雪楼周围,有人使用过蜜梨香。”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锦池闲震怒。
“夫人对蜜梨过敏,所以最近才总是犯病。”何垣钧解释道,“不过,我已经在赏雪楼周围调查过,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为何不早说!此事我且记下了,你赶紧去为夫人诊治。”锦池闲厉声吩咐一句,拂袖而去。
何垣钧见他背影逐渐消失,嘴角却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待锦池闲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他方才出了石室,回到厢房中,开门出去。
“何大夫,请随我来。”门外小厮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两个人直接快步走向婉夫人的房内,丝毫不敢耽误。
赏雪楼外,一匹快马突然停了下来。骑马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个酒壶,脸上的胡子看起来有些日子没打理过了。
他快速勒住马,翻身下来,大步走进赏雪楼前堂。小二立刻恭迎上来,只是见他打扮有些寒酸,面色不太好看。
“这位客官,住宿还是吃饭?”
“赏雪。”
熟料,那男子却幽幽吐出两个字来,也不正眼瞧他,一副凌然傲气的模样。
小二却是有几分不屑,抬头将他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个遍,满脸“没钱还想上包间赏雪”的鄙夷模样,与他打起太极来。
“不知客观想要在哪层楼赏雪啊?眼下快要入冬,朔阳山的雪也越发堆得厚了。如今站在朔雪郡城门口,一眼望过去,都能看到朔阳山上的雪了呢。”
听到他这番话,那中年男子不觉皱了皱眉,却是冷冷道:“还不需要银子,是吧?”
小二没料到他会说破,赶紧谄笑:“瞧客观您这话说得,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中年男子针锋相对。
目光刚刚盯了他一眼,却是越过他,径直望向了后面内堂走出来的人。
小二疑惑地缓慢回身,顺着他的目光方向望过去,却见何垣钧双手端着个铜盆,里面放了一堆白纱布,亦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两个人隔空对望,眸子中却尽是恨意。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各自压抑着怒火,极力控制情绪。
小二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何垣钧却突然大笑,走了过来。
“这天下,还当真是窄。”他拍了拍那中年男子的胳膊,淡笑道,“君梓言,君神医,好久不见。”
“神医?”一旁的小二不禁瞪大眼睛看着那中年男子,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个字联系在他身上。
君梓言亦报之以微笑,拱了拱手道:“想不到何前辈也在此处,果真有缘,晚辈有礼了。”
他刚要行礼,却被何垣钧一把制止:“哎,君老弟何须如此客气,你我之间,哪有那么多客套俗礼。”
小二却是莫名其妙地打量两个人,前一刻还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样子,怎么眨眼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