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未曾亲眼见到它之前,它在姜蝉心中是神秘而神圣的,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是遗世而独立的,但它同时又应该是气象万千的,是万物皆荣的,是红尘所向的。
总之,它是一切想象的起点与终点。
但直到身处其间,姜蝉才发现它与想象中并不一样。
说实话,这一刻,她是失望的。
如果非要让她用词来形容它,她大概只有荒凉一词了。
就这个词,怎么也配不上那些对于它的夸赞吧?
其实,姜蝉这样说也没有错,但她显然忽略了一个盲点。
那就是她与所有人看昆仑的角度都不一样。
姑且不说那些她自行的想象,只说当下。
她是踩着空间法则直接来到昆仑的,而且一来,就是在海拔之上,高山之巅。
想想昆仑山脉的海拔,再想想昆仑高山的高度。
那怎么也得是六七千米吧!
都这个高度了,还有什么生命群可以热闹的繁衍其上?
没有生机,一片荒凉不是正常的吗?
再说,她只注意了自己失望的地方,其它的,都被她给撇下了。
荒凉无生灵,难道不是遗世而独立?
没有生灵就没有人了解它,难道不神秘?
一切不过是人心作怪罢了:人,总是只在意自己想看的那些,之外的,宁愿做个睁眼瞎也不放心上。
再来看看常人的视角。
普通人登山,谁不是一步一步上去的呢?
而那些雄伟壮观,那些险峻奇妙,也只有这种角度才能得以享受。
就如同人们对于未知的着迷,是未知的终点一定吸引人吗?
不是,只是人们着迷于通往未知的这个过程罢了。
昆仑也一样,它的美在于它的整体,而非一隅之地。
但此刻的姜蝉并未意识到这些。
也许,等她意识到了,她对于自身的能力,也会有新的看法吧。
此刻的姜蝉满目失望的立在山巅,那些缭绕的山岚雾气,那些交织的光影色彩,全都没用进入她的眼里心里。
其实,它们也是很美的。
只是那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不能体会到它的美罢了
此刻的姜蝉看着与她想象中相去甚远,不,根本就是两个极端的昆仑,内心的落差,不说也罢!
要知道,姜蝉之所以选择昆仑作为寻踪探秘的第一站,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想象和传说的影响。
作为万神之乡,别的不说,至少也得是四时之景应有尽有,仙珍奇葩一个不缺,一切生灵和谐自在,万千仙神低眉浅笑的场景吧!
再不然,也得如书里所描述的那样。
看看《山海经》中的描述,“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再看看《淮南子》中的记载,“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旋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环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
可,现实中?
现实就是姜蝉她站错了地方,找错了地方。
站错了地方好理解,毕竟视角不对,已经是最高处了还怎么看它高万仞!
至于找错了地方,这么高的海拔,常理之下自然是没有生命的,要找那些仙珍奇葩,可不得找找什么秘境之类的常理之外的地方么?
反正她也是来寻找远古宗门的线索的。
但显然,现在她忘了。
才多久,前世的地理常识就都被狗吃了。
也许,她只是心有点浮有点高了而已,但就是这点浮、高,让她不屑于沉下心去思考。
就如此刻,她望着眼前的昆仑,不由嗤笑了一声,嗤笑自己的妄想。
当奢望被戳破,不反省自己不说,反而怪人家无辜清白的昆仑,真是,何其荒谬呢!
不知道,后边脑子回来了,她会不会找个地缝钻下去。
虽然失望,但这毕竟是她此行的第一站,所以她还是决定去山下周边的村庄问问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下山,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方埋了自己。
虽然先前的那番表现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但在昆仑这个原主面前,她,羞愧万分!
这一路走来,似乎都太顺了。
就连偶尔的波折辛苦,对比之下,也可以说是无病呻吟。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眼光好像一直是向上的。
现在想来,前世的一句名言可以概括她到目前为止的一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句话本没有错,但她自己却狭隘地将它当成了一切。
猛然意识到自己前世今生都陷在一个狭隘认知圈子里的姜蝉就这样愣在了昆仑之下。
站在这个角度看昆仑,姜蝉很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的。
别说昆仑上的那些高山了,就是整个昆仑山脉,都和她以往所走过的那些山和所谓山脉是大不一样的。
她这才想起,虽然她走过的那些地方也有很多山,但更出名的还是水。
即便是走过的那些穷山恶水般的地方,虽然生命艰难,但也还是有孕育生命的可能的。
不像这里,在那海拔高到一定程度后,那就是生命的禁区了。
作为万山之祖,大地之脊,昆仑真的是与众不同,特别出“秀”。
叫它昆仑山或者昆仑山脉,那都是谦虚的叫法。
看看人家的豪迈,与那些正常的山相比,它就不像山,根本就是高原中的高原。
谦称为山,可能也是怕说实话后,会“秀”到没朋友吧!
姜蝉看着它,想到对方都如此重量级了,对外还是如此谦虚,实在是我辈楷模。
而自己呢?
先前有点成就时,虽然也没有大肆宣传,但初心却是嫌弃麻烦,而非出于品格的高尚。
她发现,她原来是自私的。
她没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有的,也只是在不耽误自己的情况下顺手施为的无谓之举而已。
不然,那次在摘星楼上说出自己心中的盛世之景时,她是可以选择将自己前世所知的那些理论传递出去以实现它的。
毕竟,人世间,从来不缺惊才绝艳者,他们往往只需要一个启发,便能创造出世人想象不到功勋伟业。
但是,她没有。
如今,在昆仑之下,她承认了自己的自私,也能对它坦然以待了。
但,对于自己那不经意间又虚涨上去的高傲、自以为是,她则很是警惕。
她记得,在这之前,她也对于这种情况反省过很多次了,但,似乎,它最终都会再次上演,而且还专门在她最易麻痹忽略的地方生根发芽。
哪怕她对于“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两首佛偈都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但却仍未能一直做到其中的任何一种境界。
难道心态真的不能一直保持吗?
刚想到这里,她就自嘲地笑了。
追求不变,不就是一种荒谬吗?
敞开心胸接纳它,不管好坏。
错了再改就是了。
也许只能如此吧,反正,她现在想不到其它境界该是如何的样子。
也许,如此反复经历足够了,再由量变到质变,从而进入另一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