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各人桌前宫娥便提起了案上银壶。
为了给底汤保温,这夹层银壶内里盛了滚汤,夹心处也灌满了烫水。
是以,从司膳监到保和殿不近的距离,底汤并未掉多少温度。
清水一般的高汤带着醉人鲜香和腾腾热气,自那“佛手”的顶端缓缓浇下,只见原本闭合的瓜藕竟缓缓绽出了一朵莲花。
此景着实是奇,众人都还未曾见过。
惊讶、诧异、赞叹之色马上便取代了之前的不解神色,堂里渐次泛起了低声的交谈。
梁彦昭在上首坐着,便只能听得只言片语,却也知大家均是在称赞眼前这菜。
赞叹过后,众人纷纷持箸开始品尝这道“芙蓉引”。
这是建平帝为开水白菜取的新名字。
毕竟是为饭食,有色有香却还是不够,得尝尝才行,取之入口——
嚯,这么鲜!菜鲜,汤更鲜!
几个先行尝到白菜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这“芙蓉引”看起来是清新淡雅,真吃到口中,又觉汤味香浓醇厚,肉香十足,却不油不腻,不淡不薄。
被鲜汤荡开的白菜芯色泽鲜黄,形态完美,柔美化渣,鲜嫩无匹。
这种观之不似佳肴、品之更胜佳肴的前后对比,让众人对其的评判又高了许多。
更何况,前头已经了七道大菜,食至此刻难免发腻,高汤浇白菜一入口,登时便将此前油腻一扫而光。
这般上菜顺序,实在是巧妙又体贴。
吃得众人别提多舒坦。
“陛下,”有人在座上行礼,“以鄙人拙见,这道芙蓉引乃今日最佳菜肴。不知哪位御厨有此巧思,当赏。”
建平帝朗声大笑,“不瞒贤侄,发明这菜肴者,乃是我南潞太子妃。”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诧异之色更甚。
开宴之初,皇后曾携太子妃与淑惠公主来保和殿带了几杯酒。
南潞太子妃容色昳丽,姿仪端庄,瞧着娇娇俏俏一人,想来得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主儿。
不曾想还有这等好本事傍身。
竟如眼前这芙蓉引一般,秀外慧中。
诧异过后,众人纷纷开始夸赞太子妃一颗七窍玲珑心,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梁彦昭听到这些赞美娇妻的话语,内心快活无以言表,便遥举酒斝,仰脖痛快饮下。
坐在下头的素赟也似众人一般干了杯中酒,眉头却深深锁了起来。
——
苳菱小筑席面上至第三道。
这边与保和殿的席面乃是一道上的,那边定也已上了点心。
此时酒过三巡犹还不止,该有衣着暴露的舞姬上殿,和着曲乐穿梭于各人身侧。
该是时候过去看看了。
若说家世出身是此次选婿之宴的第一道选拔,酒品是第二道考验,那此时美人绕膝便是第三道人品考验。
见色起意的登徒浪子,绝不可选。
皇后与宁歆歆耳语交待了几句,便带着梁玉瑾离了席。
俩人一走,席上气氛便活络了不少,许多在太子府茶宴上与宁歆歆相熟的夫人开始与她搭话,宁歆歆也举着酒杯微笑回应。
不多时,有个二等宫女过来,附在宁歆歆耳侧轻轻道了句:“太子妃,奴婢乃坤宁宫二等宫女香穗。皇后娘娘派奴婢接您去那边。”
宁歆歆不疑有他,带着红苏红露起身,与席间人打了个招呼便离了席。
方才皇后走时便说了,三人一道离席太扎眼,一会儿再派人过来接她。
坐在下首的陆千澄瞧见宁歆歆跟着离开,面上表情未变,盯着酒杯的眼眸里却起了波澜。
她端起酒杯,自饮尽杯中酒,将唇边一丝得意也一道咽了下去。
今夜皇宫,注定要如一汪幽阒深潭,面上波澜不惊,水下危机四伏。
便梁彦昭如世间最杰出的水军将领,也绝驭不住这般险流。
眨眼功夫,他的心上人便会被暗涌拖进深渊,再难出头。
呵,她还曾以为梁彦昭的心上人是自己。
口中酒味回泛,陆千澄捏着酒杯细品,真苦啊……
想到今日出府时对梁正晖说的那句,“郡王,今日若事成,那不需多久,这郡王头衔便要去了那郡字。”
口中渐渐起了玫瑰味道的回甘,真甜。
又苦,又甜。
——
宁歆歆随着来人,打御花园行过,往保和殿走。
转过一座湖石假山,身后的红苏、红露却没有跟上。
还是香穗先发现了——
“太子妃娘娘,御花园为了公主生辰,重修了湖石假山,如今格局大变。二位姐姐怕是迷路了。
此地人多,灯火也亮,娘娘莫怕,先在这处一等,奴婢寻了二位姐姐便回。”
宁歆歆点头,别说这里不黑,就是真黑也无甚好怕的。
这丫头行止有矩,一看便是母后□□出来的,真不错。
“那你快些去,快些回。”
香穗福了个礼便小跑着走了,宁歆歆便在原处等着。
可没过多久,她便听得身后起了脚步声,正欲回头,便被人用块泛着甜香的帕子掩住了口鼻,拖着往假山深处去了……
——
半刻之前。
红苏和红露正跟在宁歆歆后头,路过一个拐弯处,就被人用布巾掩住口鼻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