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清欢曾见到山上众人对他的畏惧,本以为他亲自出题,她没有那么简单便可以留下的,未料他竟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不过,其实是她不了解独孤一笑罢了。
就比如他后面说的话:
“从今以后,你便叫血荼,这是本公子心情好赏你的名字。”
才怪,他是担心你身份暴露。
“你前面的推断都是对的。”
才怪,他就是想留你下来,根本就没想给你出什么题。
“黑衣升紫衣是很简单的。”
才怪,新来的黑衣里十人仅能留下一二,其余的人尸体都做了花肥。
不过清欢只信了他表面上的意思,未曾深究。
“那么公子,唐灵曾说做了紫衣后可以问更多问题…”
独孤一笑轻睨了她一眼,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紫衣勤加练习武功,通过测试后便可去做任务,完成之后便可升为蓝衣。蓝衣升青衣亦是如此。青衣升为绿衣的任务需要武力与智力相当。至于绿衣升黄衣,黄衣升橙衣么…目前咱们山上还没有黄衣和橙衣。”
清欢心中一惊,山上杀手少说也有几百人,竟无一人可以达到黄衣和橙衣么。
独孤一笑见她微微蹙眉,便侧了眸子,语调轻调:“怎么,怕了?”
清欢摇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独孤一笑起了兴致,声调暗扬:“嗯?”
“我是想问,你的名字。”
独孤一笑手上动作一僵,旋即缓缓展颜:“独孤一笑。”
丫头,这可是黄衣以上等级才能问的问题。
毕竟…独孤一笑这个名字,可不只是独孤九门门主这么简单。
清欢点点头:“那…这里是哪座山?我们组织的名字又是什么?”
独孤一笑闷声揶揄自己,让你对她这般好脾气,她如今是得寸进尺了。
“这里离金陵不远,名字么…我给它起名叫天虞山。至于我们组织的名字…罢了,毕竟你已经是自己人了,独孤九门。”
清欢眉间微蹙:“独孤九门?怎么从来未曾听闻过。”
独孤一笑侧过身,一笑置之。他总不能回答…听过这个名字的外人都死了罢?
山间渐渐起了风,吹得人好不舒服,独孤一笑心情甚好:“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
清欢再三斟酌:“…为何大家都叫你作公子,却不称你为门主?”
他的面上笑容瞬间凝住,清欢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正欲起身离去,公子却向前一步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启唇道:
“你…问了个橙衣都不可问的问题。”
有一刹那,清欢仿佛看到了他眼中起了层薄雾。
独孤一笑面无波澜,缓缓松了箍住她的手,略一转身,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是孤儿。”
因为是孤儿,所以自小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因为是孤儿,从小无人保护无人尊敬。
他命大家称他作公子,只不过是略微慰藉一下自己心上的裂痕罢了。尝不到亲情的滋味,能被人尊敬也好。
清欢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公子虽只说了六个字,但她仍旧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心意。
毕竟,她与他身受过一样的痛苦,亦有一样的感受。
清欢蓦地一笑,话锋轻转:“公子日日穿红衣,是因为门规等级原因么?”
独孤一笑沉了眸子,语气淡淡:“黄衣以上便可自行择选日常衣着,不受门规限制。”
“那…公子是因为喜欢红色么?”
独孤一笑轻轻拂了下赤纱宽袖,长眸轻挑:“嗯,这是血的颜色,令我着迷。”
虽是鬼魅魍魉一般的话,但…若是言语有情绪,我想必是世间最忧伤的一句。
其中隐含了多少孤苦无助与绝望,大概只有独孤一笑一人知晓。
清欢默然转过头,望向远方朝日,语气微凉:“若是着白色,应该更好看。”
满目皆红有什么意思,只有一身白衣,才能凸显血色惊目。
言若白,总有一日,我会带着一身白衣,用你的血、将它染红。
三日后,唐灵一跑一颠儿的跑进清欢的屋子,面上满是溢出的喜悦。
“血荼,我通过啦!!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样都是紫衣啦!”
清欢真心为她高兴:“恭喜你,得偿所愿。”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已经是彼此在山上最熟悉的两个人了,唐灵在清欢这儿丝毫不见外,自顾自地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边饮边道:
“我来也不是只和你说这个,从明天开始我就搬过来了,与你同吃同住。”
清欢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茶有些烫,唐灵喝得急烫了舌头,忙大口呼气道:
“我也是今天,呼,今天才知道的,黑衣升为紫衣之后,每十名紫衣会分为一队,其中每两人为一组,在升为蓝衣前须得同吃同住同训练,算是武伴吧。”
清欢沉吟了片刻,总觉得这个制度有些诡异:“你可问过这样分队分组的原因?”
唐灵觉得她仿佛认为自己傻,猛地点点头:“那自然问过了,说是方便训练。每十名紫衣分为一队,每队由一名青衣掌管教习,就是指导我们武功训练之类的。”
清欢下意识抬起手,略挡了挡鼻子,对唐灵口中的解释不置可否。
唐灵是个急性子,不等清欢开口问她,又说道:“你可知道咱们队里另外那八个人什么来历么?”
清欢抬头瞧了她一眼:你也不是不问就不说的人吧…
果然,唐灵又自己主动的将话一股脑儿道出:
“听说啊,有两个人叫什么穆言穆武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几年前被公子带回来的,一直在这里打杂,熬到今年才好不容易成了黑衣,过了绿衣罗裳的考核,升了紫衣。”
“还有一个人,长得一般,但身长九尺!力大无穷!叫什么荻野的,不知道功夫怎么样。”
“对了还有个叫百灵子的,听说是个文弱书生,我没打听出来他是由哪位绿衣带回来的,不过我去瞧过,那身子骨真不像是习武之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升的紫衣。”
清欢微微吸气,看来这山上真是藏龙卧虎。
唐灵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还有,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有一个叫媚婳的姑娘,那可真是长得绝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全都加一起,都比不过她分毫。昨日我起的早,路过舞坊的时候她正在跳舞,我就瞧了一眼,真的她太美了,一颦一笑都透着妩媚。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武功怎么样,不过我想就凭她这个魅力…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吧。”
能得唐灵如此赞许,真的勾得清欢也对这名为媚婳的女子起了兴致。
世间真有女子能美艳如此么。
唐灵沉浸在脑海中媚婳的舞姿之中,自言自语道: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说媚婳这么漂亮,若是遇上咱们一向清冷不好女色的公子,会发生些什么呢…”
咦…确实挺让人好奇…
清欢正坐在窗前,听唐灵闲聊同期新晋紫衣们,忽见门外一名驼背仆役敲门,语气极为谦卑道:
“血荼姑娘,公子有请。”
清欢未觉有异,正欲起身前去,蓦地听得一旁唐灵嘀咕了一句:
“听说公子向来不会见青衣以下的人啊…”
清欢略迟疑了一下,唐灵复道:“对了,你是公子捡回来的,自然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你快去罢。等你回来记得帮我搬东西,我要搬来与你同住了。”
清欢点点头,应允了她,抬腿便向外走。
候在门口的仆役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弓身行礼,十分恭敬:
“血荼姑娘,您穿过那片林子,会看到一片悬崖,公子在那边等您。”
清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演武场北侧的树林,看来是上次公子出题升她为紫衣的地方。
清欢点点头,径直向那片树林的方向走去。经过演武场的时候,一些正在场上练功的紫衣不时有停下来看她的,神情尽是质疑。
仆役静静跟在清欢身后,到了林子入口处便缓步停下,淡淡道:
“血荼姑娘,前面的路要您自己走了。”
清欢回身问道:“为何?不是公子叫你来带我去的么?”
仆役弓身一拜:“血荼姑娘,门规如此,您去就是了,还请不要为难。”
清欢虽心有怀疑,但既知晓这独孤九门乃神秘杀手组织,等级规矩森严,这小小仆役自是无法深究的,便点点头,独自穿过林子,向崖边走去。
日已西斜,崖边有一抹纯白纱袍正随山风跃起,腕中剑起轻灵,如一条银龙,回眸一瞬之间剑气纵横,迎面劈裂一棵古树,白袍复轻踮起脚尖,整个人向后上方退去,单足落在崖边绳索之上。
清欢不由得心中震撼,这剑法如此潇洒飘逸,加上稳健内里,恐怕不逊于言若白之下。
见她微微出神,独孤一笑蓦地一发力,剑鞘顺着掌力吸来,他手腕略略轻转,将那剑插入剑鞘之中,再用内力一摧,剑远远的飞来,落在清欢面前。
清欢回过神,俯身捡起剑,再起身只一瞬间,独孤一笑已双脚轻轻落在她面前的地上了。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清欢微微蹙眉,意识到方才他只是在试剑而已,便婉言道:
“公子,门内日前已经发过佩剑了。”
独孤一笑面上笑容一滞,扭过身,气鼓鼓地道:“这把不一样!”
清欢拔剑出鞘,声似清泉流过,剑身银白如霜雪,夕阳的余晖落在剑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一看便是绝世好剑。
只是…公子为何突然给她一把这样罕见的好剑呢...
清欢将剑插回剑身,双手托起剑,淡淡道:“还请公子收回,此剑太过贵重。”
独孤一笑蓦地转身,盯着清欢看了许久,突然幽幽道:“给我擦汗。”
清欢面色一滞,他…什么毛病?
她淡淡道:“公子,血荼未带帕子。”
独孤一笑坚持道:“无妨,你用袖子也可,公子我不嫌弃你就是了。”
清欢顿了顿,暗自提醒着自己,这里是独孤九门,她要留在这儿,便要和他人一样,不能忤逆公子任何要求。
她抬起头,将剑放下,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地给独孤一笑拭去额上的薄汗。
她渐渐靠近,独孤一笑骤然感觉心跳加快,尤其是在他几乎可以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的时候。
“咳…嗯…现在拿着剑,下去罢。”
清欢退回原地,没有离去,面上波澜不惊,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独孤一笑不由得暗嘲自己,生平第一次送女子礼物,竟还要用些计谋…
他侧过身,看向夕阳,慢悠悠道:“方才你汗擦的不错,剑就赏你了。”
清欢仍觉不妥,“公子…”
“够了!”
独孤一笑突然变了脸色,再回首眼底瞬间变得冰冷。
“这是独孤九门,无人能做我的主。”
清欢微微一怔,立刻下跪:“属下僭越了。”
见她如此,独孤一笑又有些不忍,便淡淡道:“起来罢。此后此剑跟了你,你给它起个名字罢。”
清欢缓缓起身,握着剑身的手不由得又紧紧攥紧,声音也格外孤决:
“便叫它陈情罢。”
陈情剑,总有一天,她会拿着它,替爹娘复仇,陈清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