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抹青白,几粒残星欲坠。寒风呼啸中,山林中穿行一队人马。
二十余人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正是天龙派一行。
殿后的车上,林一双手揣在袖里,盘腿坐着,双目似睁似闭,任马儿自行。
……
二月二,青龙节的这一天。
天色未亮,三牲礼前祭拜,几声炮响后,一行人马便离开了九龙山。
天龙派这次筹备已久、倍受关注的弟子出游,并未有预想中的兴师动众,而是在这个冬日的清晨,悄然启行,开始了万里征程!
……
胡万与蒋方地等人的依依不舍……沈丁那汉子还会红眼圈……还有……还有那梨花带雨的面庞……!
……
“你这小辈,怎能闭着眼驾车呢?”
林一遥遥头,那娇艳的面容,盼兮倩兮的明眸,渐渐远去……
“你怎知我是闭眼?”林一头也不回的说道。
坐在林一身旁的是真元子。老道早早认准了他的马车,弃马不骑,与其并肩坐在车前。车后面还坐着那俩徒弟。
林一的车上拉着两只紧锁的木箱。箱内是一些小巧的玉匣和玉石;还有几个帐篷和水囊干粮等物一并装在车上。这些东西并不太重,车后便空出一块地方,元青、元风便也学着师父模样,挤在车后,省去了鞍马劳顿。
林一对真元子本无恶感,却耐不过这老道对自己青睐有加,只能暗生惕心,小心提防。他言语上故意冷落对方,只想老道恼怒之下,离自己远一些。
“你这小子,驾驭马车也能随心所欲,出人预料!只怕天下难找你这样的车夫!”真元子对林一的无礼不以为忤,反而出言相激,只是其微不可察的笑容一闪,便老神在在的注视着前方。
比起林一的漫不经心,这老道更像是个车夫。
“哼!一位天下闻名的观主,不好好呆在家里调教徒弟,却赖在我的马车上餐风露宿,不务正业!”林一反言相讥。
“你……你这臭小子!”仙风道骨般的神仙人物,从来都被人敬仰,如今却被一个车夫如此讥讽,一时气结,真元子说不出话来。二人对话不知有没有被后面徒弟听到,不然,老脸无处放了。
林一嘴角翘起。
“呵呵!臭小子,我还就赖在你车上了,征途漫漫,老道有你相陪,也少了寂寞呀!”真元子一捋长须,挺直了腰杆。
林一眼睛一翻,不再言语。
前面一辆车由金科驾驭。驾车并不难学,这金科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知晓此行不易,驾起车来,倒也似模似样!
金科的马车上装了两厢上好的玉石,其他等物与后面车上的相同,无非是帐篷干粮等物。只是车前相陪的是黄家齐,与其谈笑甚欢。
其余人等皆骑马,分别是孟长老、木青儿、徐师姐、二师兄季汤、姚子、罗融等二十一人。加上林一与金科车上的人,此行一共二十七人。
……
路两旁的山林一片灰白,干枯的枝条凝了层冰霜。
一阵寒风卷来,枝条乱舞。几声马蹄声碎,东方欲晓。
一行人马不停蹄,走了一个多时辰。旭日东升,让人身上有了些暖意,马儿打着响鼻,喷出蒸腾白雾……
“还好,呵呵!这西北的二月,是如此的寒冷,老道真的不易啊!”
真元子挺直的腰背,早早弯成了一坨。任其内功再好,也耐不住这么长久的运功驱寒,感到旭日的暖意,老道也露出了笑脸。
林一依旧懒懒的坐着,不为所动。真元子瞥了他一眼,故作好奇问道:“小辈,修炼的什么内功啊,如此的耐寒!比老道也更胜一筹呢!”
“若幼时没衣裳穿也算内功,你老人家眼下就可以试试的!”林一冷冷蹦出了一句。
“臭小子,目无尊长,你师父怎么教你的!”真元子不满的说道。
“我师父走了,可他老人家也没教过我,该怎么应对居心叵测之人!”林一是一句不让,诚心与其斗嘴怄气。
真元子无奈摇头,说道:“你这臭小子,不识好人心呢。念你骨骼清奇,眉清目秀,是个修道的人才。老道是对你爱惜有加。想不想拜我为师啊?做我真元子的高徒,胜过这车夫千百倍呢!如何?”
无论是谁,听到自己这席话,还不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只是自己真有心收这少年为徒吗!还是见其气宇不同凡人,而故意出言试探!
一时间,真元子也分不清自己的本意了。
“嗤——!”林一笑了。
真元子老脸真有些挂不住了,转身恼怒道:“你笑什么?”
林一嘴角一撇,淡淡说道:“你没这个本事!”
“你说什么?我没这个本事收你为徒?”真元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意二人的对话,才气急说道:“你说谁有这个本事?若是我没这个本事,你天龙派的长老也没这个本事,莫非你们掌门才有这个本事吗?”
说着,真元子目光一闪,哑然笑道:“你这臭小子,莫非癔症了!你们掌门若是要收你为徒,你还会做这车夫?”
林一眼睛微闭,随着马车惬意晃动着,淡淡挤出一句:“你既然不配做我师父,别人自然也不配的!”
真元子闻言,心中稍稍舒服些,说道:“你小子,很狂妄呀,老道不被你看在眼里也就罢了,连天龙派的掌门也不放在你眼里。这不是狂妄了,这是嚣张啊!却不知,老道是如何没有这个本事做你师父的?”
“狂妄与嚣张也没什么不同吧?你为老不尊,将自己与我天龙派的掌门相提并论,看来,白云观有江湖独尊,凌驾于天龙派之上的狂妄与嚣张呢!”林一说道。
“你小子嘴皮子够犀利的,除了能说会道之外,你还会什么?”真元子老脸一红,他本想激怒林一,没成想却被对方两句话气得直吹胡子。
林一呵呵轻笑道:“我比你耐寒啊!修道之人,面对天道之威,畏冷忌寒,又怎能上体天心,下体自然,明世悟道呢?”
真元子不气反乐了:“呵呵,一个车夫也能体察天地之机,了悟大道至理。你这车夫不简单啊,可为人师了!”
林一眼睛一翻,哼了一声:“不敢!”
真元子则眼睛一瞪,斥道:“你如此狂妄,有何不敢?老道修炼几十年,也知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你性气如此清冷,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长者面前,不知谦卑,不可教也!”
林一随口说道:‘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你这老道,枉修了数十年,岂不知得道者一任天机!”
真元子一生修道,自恃道行高深,常为他人释道解惑,如何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教训,他怒急生笑:“呵呵,你这小辈也懂天机,莫不是要我拜你为师呢?这天机又为何物?”
林一又是眼睛一翻,嘴一撇,冷声道:“天之机缄不测,你这徒弟,不收也罢!”
真元子气得只想跳起来。这林一虽有强词夺理之嫌,话里却也暗含机锋,让人无可辩驳。一个车夫,即便是满口胡诌,也不会知晓如此多的道家言理。老道心智超出常人,转瞬便察觉到了玄机,带着惊讶说道:“你这车夫,倒是有超凡脱俗的气度呢,令老道颇为诧异啊!”
“你这老道,倒也会胡搅蛮缠,小子为此也很惊奇呀!”林一不依不饶的回了一句。
大道至理,林一不甚明了。至于天机,自然也是懵懂。只是跟随师父多年,这一套即便不懂,也听得熟了,张口也能糊弄几句。师父青云道长,对于天道的追索,有更深的体念,用师父的那一套来与真元子斗嘴也好,论道也罢,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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