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书香仍旧坐在桌边看书,连狄姜问药回来了也没注意到,狄姜也不打扰他,径直带着问药上楼回了房,随后便将武婧仪从血玉中放了出来。
“狄大夫,皇兄……他真的要死了么?”武婧仪看着狄姜,眼眸中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
狄姜点了点头,并不打算瞒她。
武婧仪听闻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面上的神色看上去却并不惊讶,倒像是一早就知晓了。
问药站在一旁,对于她的神色也很是困惑。
“你先去打听打听,梅姐究竟是怎么死的。”狄姜对问药说道。
“是!”问药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八卦什么的,比起吃人更得她的心。
“不用打听了,”武婧仪阻了问药的去路,道:“梅姐是因我而死。”
“你?”狄姜转头,看向武婧仪,而她依旧是站的笔挺,任何时候都端足了公主的气势。
武婧仪点了点头:“她恋慕哥哥,我以为她为了攀附权贵不知羞耻,便讽刺了她几句。本想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面子薄,当晚便寻了短见。”
“……”狄姜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道:“你的身体可能拿不回来了。”
狄姜原以为她会哭,却不料武婧仪神色坦然,淡淡道:“一早就知道了,拿不回来也是本宫的命数。”
武婧仪的语气里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这让狄姜很诧异。
狄姜见过无数临死前的人,无论是生人还是魂魄,无一不是哭天抢地,直叹自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位高如她,本应欲望也是扶摇直上才是,不想生死大事与她而言竟可以这样平静的诉说。
“本宫出生那日便有七位法师算过命数,国师也一直试图为我们改命,可他们都说,本宫命途多舛,看不到未来。”
狄姜恍然,原来如此。
“公主节哀。”
“本宫不怕死,本宫只是懊悔害了自己亲皇兄,没想千防万防,防了许久的生死劫,竟是自己带给他的。”
“生死劫?”
武婧仪点头:“出生那日,国师就曾预言哥哥活不过十七,初十五,就是哥哥十七岁生辰。”
“倒也未必。”狄姜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武婧仪眼睛放光,满含希望的看向狄姜:“狄大夫有办法为哥哥续命?”
“事在人为,他还没死不是么?”
“怎样才能救他?”
“嗯……用旁人的命,一命填一命,此人还必须是自愿的。”
“……”武婧仪听完,又是很长的沉默,末了她才抬起头:“用我的。”
“你?”狄姜眯起眼,笑了笑:“你自身难保。”
“那有什么办法?”
狄姜摇了摇头,并不答她,转而吩咐问药道:“你明日送些老山参去将军府,暂且吊住他的性命。”
“是。”问药点头,立刻下了楼去。
“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狄姜说完,不等武婧仪再多言便将她赶回不灭灯中扔出房去。
她已经两宿没睡过好觉,实在是累煞了……
第二天一早,狄姜本还在做好梦,便听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许多器皿一齐碎裂一般。
她怒气冲冲的披衣走下楼,本想看看是谁在店里撒野,却不想见到问药正在大堂发脾气。
“别砸了!再砸你就给我收拾行李,回山里去!”狄姜朗声道了句,而问药正在气头,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恰在这时,书香从后堂走来,狄姜连忙拉住他,问道:“问药怎么了?”
“不知道,”书香摇了摇头:“她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就成了这幅模样。”
狄姜长舒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隔空一巴掌便拍在问药的脑门上,问药被她打得头晕眼花,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清醒。
“掌、掌柜的!”问药一惊:“您怎么就起床了?”
“楼下噼里啪啦的,我想睡也睡不着啊!”狄姜瞪了她一眼:“砸够了?”
问药愣愣的点点头,“掌柜的,你来的正好,快给我评评理!”
不等狄姜发难,问药率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义愤填膺道:“今早上我去给瑞安王府送山参,居然被管家给轰出来了!”
“哦?怎么被轰了?”
“两个家丁,将我扔出来了!要不是大街上有人,我肯定把他们俩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对我也太没有礼貌了!”
狄姜扶了扶额,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跟管家说明来意的?”
“我直说我来给王爷送救命的老山参呀……”
“救谁的命?”
“自然是王爷的命!”
“哦,换做是我也将你赶出来。”
“为何?”问药浑然不觉。
狄姜又是叹气,道:“瑞安脚下的拘魂印我能看见,你能看见,可旁人瞧不见。瑞安王爷现在好端端的在那,你跑去说他命不久矣,可不是触人霉头。”
问药愣愣的看了狄姜半晌,最终一拍脑袋:“原是我太心急了。”
“不怪你,是我没有说清楚。”狄姜倒了一杯茶,在桌旁坐下。
“那我什么时候去才合适?”问药又问。
“你很在意武瑞安?”狄姜淡淡地问道。
问药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王爷那么漂亮,我当然喜欢!”
“……”
狄姜和书香面面相觑,不置可否,书香心里肯定也在吐槽她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世间皮相所迷。
狄姜咳嗽了两声,道:“初十一,与梅姐约定之日,我同你一块去。”
“是。”问药重重的点头后便眉开眼笑地去收拾药材了。
见她那副高兴的模样,狄姜忍不住又问她:“你怎的突然又这般开心了?”
“瑞安不会死,我就开心。”
“谁说瑞安不会死?”
“您呀。”
“我何时说过?”狄姜蹙眉。
“掌柜的不要谦虚,”问药眯起眼,一脸谄媚,笑道:“只要您肯出手,死人都能救活,您的一句话可比什么都管用。”
“你听差了,”狄姜呵呵一笑:“我从始至终只说了句为他‘续命’而已,可从未有把握将他治好。他犯的是命格,不是病。好了,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赔我的罐子,瑞安的事情且放一放。”
“掌柜的……”问药看了看一地狼藉,惨兮兮的悄声道了句。
“撒娇没用,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狄姜打了个哈欠,对书香道:“书香,算算她一共砸了多少,回头告诉我。”
“是。”书香很认真,走到架子旁开始数罐子。
“掌柜的我错了,求您原谅我!我才不要去护城河挖泥鳅!”
“放心,这次绝不是挖泥鳅。”
“我也不要去帮王婶拔萝卜!”问药跟在狄姜后头,止不住的求饶,狄姜懒得再搭理她,索性将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示意她再不闭嘴,有她好受的。
问药只得闭上嘴,她知道,从来扰狄姜清梦者,都被杀无赦了……
时间匆匆而过,初十一这日,一早就有人来拍门。
门板被拍得’啪啪’响,街坊都被叨扰了。
狄姜打开窗户,便见楼下站着瑞安王府的老管家,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那架势若她们再不开门,他就会嘱人拆店了。
“谁呀?”楼下传来问药的声音,紧接着店门从里打开来。
问药刚探出半个身子老管家便’啪’一声跪在她面前,哭诉道:“大夫,我可算找着你了!这三日我寻遍了太平府,竟然都没有人听过‘见素’医馆的名讳,我找了三日,终于找到你们了!”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也不怕吵着旁人休息。”
“我们王爷……”老管家说着竟然哽咽起来,“我们王爷怕是不好了,宫里的太医都来瞧过,国师已经诵经三日也不见好转,我想起大夫前阵子送了续命的药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去瞧瞧我们王爷罢!”
“行了行了,你这样被我们掌柜的看到,她又要骂我了!”问药连忙搀起他:“一会等我们掌柜的起床了就过去王府,你们先走吧。”
“劳烦大夫去叫一下你家掌柜,您不跟我们去,我们无法交差啊!”
“这……”问药有些为难,经过前几日砸店事件,掌柜已经好几日没有给她好脸色,她这会若再去扰她清梦,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狄姜见天不怕地不怕的问药犹犹豫豫,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那日的气便烟消云散了。
狄姜长叹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下了楼去。
“掌柜的,您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问药一脸惊喜。
狄姜点点头:“把药材准备好,我们去武王府。”
“是!”
药材问药在早几天前就备好了,一行人匆匆赶去武王府,到那时才刚过卯时。
武王府里一片嘈杂,前厅里坐满了诵经的和尚,数十名太医坐镇后殿,每人身后都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煎的药材各不相同,但看那架势,若瑞安王爷悉数都喝掉了,是药三分毒,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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