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亿万大人物!
龙诚闻讯赶来的时候,大半个楼体已经淹没在火海中,赤红色的火焰在楼内楼外狂舞,滚滚浓烟包裹住这座五十六层高的摩天大楼,直冲云天。
消防车旁的队长在大吼,语气暴躁:“哪天修管道不好?非要今天停水修管道!给供水局打电话,马上把水给供起来,这是命令,命令……”
不远处贴着告示,如同一张嘲讽的脸:接供水局通知,因阳明路管道维修,15点至17点停水,请各单位做好蓄水准备。
大楼本身是有蓄水的,但仅限于常规使用,各楼层的消防栓在没水的情况下形同虚设,穿着防火服的消防员只能望火兴叹。
大厦附近一片混乱,前街道的交通已经处于瘫痪状态,呼喊声,警笛声,哭泣声……上百辆消防车围着这座摩天大楼,警察在忙着拉警戒线,消防官兵提着救火设备冲入大楼,不断有人尘灰满面地从楼中跑出,惊慌失措四散逃离……
龙诚在人群中奔走寻找,他已经连续拨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谢瑾的公司在三十八楼,他盯着狂肆的火焰心急如焚。
大楼出口处又有一批人逃出来,瞥到几个还算熟悉的身影,龙诚三两步跑过去:“谢瑾呢?她在哪儿?”
被他拦住的是谢瑾的两名同事,俱都灰头土脸惊魂甫定,无力地朝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谢瑾,”龙诚焦急地在人群翻找,“谁看见了谢瑾?”
后面陆续有几个同事跑出来,终有一人想了起来:“啊,谢瑾还在档案室,不知道跑出来没有……”
龙诚面色骤变,直接越过警戒线,两名警察根本拦不住他,慌张地在他身后高呼:“不能进去……喂……里面火太大了……”
可龙诚已经冲进了大门。
到处都是呛人的黑烟,夹杂着聚酯泡沫燃烧的焦臭,办公桌椅几乎是见火就着,天花板被烧得通红,地板翻腾着灼热的热浪。上到十层楼之后,楼梯道已经无法过人,但这难不倒龙诚,他像一道鬼魅的风,穿过火势不断往上。
“谢瑾……”龙诚一路搜寻,一路大喊,燃烧物在火焰中嗤嗤作响,不时夹杂着杂物坠地的声音,烟气呛得他直咳嗽,偶尔在楼层中瞥到几具尸体,幸好,幸好不是她。
到了谢瑾所在公司,三十八层的高楼也未能逃过火焰的荼毒,龙诚不知道档案室在哪里,挨着房间搜索:“谢瑾,谢瑾……”
谢瑾已经不在三十八楼,她发现火情时已经太晚了,整个办公室空无一人,玻璃窗外浓烟四起,她顺手拿起桌上水杯,浇湿旁边位置上别人落下的短衫,捂着口鼻拎着包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跑。
但楼下火势太大,安全通道已经不再安全,黑烟挟着厚重的灰尘,到处都是火光,谢瑾完全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到了哪层楼,也不知道跑进了哪个屋子,只听到哐当一声,门竟然被锁住,无论怎样她都弄不开,被生生困在了某个屋内。
透明的钢化玻璃外,除了浓烟,只剩下火花在不断闪现。
“有人吗……咳……咳咳……”她求救的声音中夹杂着阵阵咳嗽声。
龙诚就是听到声音找到她,她用湿衣服捂住口鼻,抱着拎包蜷缩在角落里。
“谢瑾。”看到她的身影,龙诚放下了心,“没事,我带你离开这里!”
头顶的天花板已经起火,摇摇欲坠,那门却十分结实,二十公分厚金属锻造而成。龙诚本想破门而入,可他不能,巨大的撞击力下,燃烧的天花板一定会掉下来砸伤她。环视四周,龙诚才发现这是一家安防公司,这屋子是安防公司的产品展示,金属门恐怕是针对银行或者其他高密单位设计,造得异常结实,无怪乎谢瑾一踏进门就被困住。
谢瑾微微抬起脸,除了低低的咳嗽声,没有任何话语。
她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声响,好像是龙诚在拿着工具撬门。
咔嚓——
金属门弹开,龙诚在对她大吼:“快出来,快……”
他大声疾呼,却没有进屋拽她,开门的时候地面弹出一对重型锁器,直接锁住龙诚双脚,不同于普通的电子脚铐,这是安防公司的最新产品,采用特殊金属制成,针对重型囚犯设计,将人固定在原地,绝对无法逃脱。
龙诚本可以避开,不过他正在尝试开锁,实在不想前功尽弃。
如今试着挣脱了一下,却无法挣开。
谢瑾出来才看到他被困在原地,龙诚似乎不是太担心:“不要紧,你去那边把电磁器关掉,这东西就没用了,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他指着不远处墙壁上的红色拉闸,谢瑾却没有反应,她站在三米之外,如冬日池塘里的残荷,枯杆僵直,看向龙诚的目光寒冷而陌生。
龙诚以为她被吓到了:“没事,有我在,再大的火我都能带你逃出去。快点,先把我放出来……”他指着不远处:“把那红色拉闸拉下来……”
谢瑾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龙诚回过头时,她站在他对面,一把小巧的枪握在手中,枪口直直正对着他。
手枪的金属色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刺眼,而谢瑾面如沉水,眼睛里像结了三尺冰凌,银白色寒气遮住了往日的如水双瞳。
“谢瑾……”龙诚茫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爸爸?”谢瑾艰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破冰时发出的声音,寒冷,锋利,“就因为他不喜欢你,你就要杀了他吗?”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不知是不是烟火熏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往下淌,谢瑾近乎绝望地看着他:“我都知道了,龙诚,这个时候狡辩还有用吗?”
“你知道了?”龙诚满面颓丧,似乎很无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也许是因为那天我脑子很乱……”
“够了!”谢瑾怒吼着打断他,握着枪的手如枯叶般颤抖,她恨极了,一双眸子映着天花板的艳红火光,“你觉得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没有证据你就能逍遥法外。”
大楼的火越来越大,龙诚没有时间解释:“去把那个红色的拉闸拉下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没有我,你一个人逃不出去。”他近乎恳求道:“出去以后我们再说。”
“不!”谢瑾愤怒地摇头。
周遭火光消散,她似乎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升起无数水汽,如同又看见了那晚的一切,闪电撕裂黑色的天幕,大雨如注,父亲狼狈地抱着东西在雨中奔跑,身上衣衫尽湿,他连袭击他的人都没看清,就直直倒在地上。
龙诚站在他身边,手上握着一块砖头,砖上血迹被雨水冲下,在浑浊的泥水中腐烂。
手指一动,谢瑾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凶狠,残酷,将所有的爱恋与未来,在瞬间轰然击碎。
谢瑾的手抖得太厉害,那颗子弹打偏了,从龙诚手臂处擦过。
几滴鲜血从伤口流出,在灰白色的衬衫上晕开,开出一朵残忍之花。
龙诚身子倏然僵硬,仿佛用力一敲,他整个人就会像冰块哗啦一声碎掉。他直直地看着她,眼底的震惊凝成沉沉雾霭,像是日暮时的寒气,从骨髓最深处弥漫出来,半晌,他薄唇微动:“谢瑾,你不能原谅我吗?”
声音很低,卑微得近乎乞怜,试图在抓住泅渡未来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谢瑾决绝地摇头:“永远不能。”
龙诚眼底的雾霭终于结了冰,被猛烈的外力一击,片片碎裂。
地面的砖石热得发烫,谢瑾握着枪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近乎痉挛。这把手枪是周志天送给她防身用的,隔着金属色的枪膛,他们站在对立的两面,青黑色的烟尘缭绕在身侧,仿佛地狱的烟鬼在将两人拉向深渊。
烟尘熏得谢瑾几乎流泪,她的食指放在扳机上,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在挣扎,抗争,最终,她没有再次扣动扳机,将枪扔到一边,步步后退,颓然冷笑:“我干嘛要开枪呢?到时候警察验尸就麻烦了。我知道你不惧水,却不知道怕不怕火。杀人偿命,若今天你被烧死在这里,那是天意。”
谢瑾转身,朝着门外逃了出去,脚步踉跄,却一步未停。
龙诚瘫坐在原地,眼中一片无望的灰黑,如同外面肆虐的黑烟。
黑烟在大厦每个角落中蔓延肆虐,灰蒙蒙的,无边无尽,谢瑾不知自己跑到了何处,全身都脱了力,她终于在某个拐角处停下来,无力地瘫坐在地。
眼泪在她灰尘遍布的脸上冲出沟壑,湿布无法完全阻止烟气进入咽喉,她发出沉闷的咳嗽声,那声音低沉得更像是在哭泣,咽喉生痛,又似乎全身都在痛。
她坐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扶着墙往回走。但是烟实在太大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谢瑾完全搞不清方向,身体越来越脱力,走出了十几步,再次跌倒在角落。
这一回,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
朦胧视线中倒映出妖异的火苗,意识越来越模糊,有毒气体随着每一次呼吸侵蚀着她的神经,直达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