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东京繁华富庶,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流民。”
今日趁着天气晴好,赵德昭换了一身便装,只带了钱牛儿与三个护卫随行,一路慢慢溜达到了樊楼,一眼就瞥见樊楼的墙根上,蹲满了一溜儿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忍不住有些感慨。
“爷,瞧您说的,就是因为咱东京繁华富庶,流民乞丐才会多呀。”
钱牛儿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樊楼努了努嘴。
“就好比这樊楼,它是咱东京最高档的酒楼,门前进出的富商贵客最多,才会有这许多流民乞丐每日聚在门口碰运气跟人讨赏。咱这东京城也是一样,就是因为繁华富庶容易寻觅活路,那些过不下去的人,才会可着劲儿往咱们东京跑,说到底这也是咱东京好不是?”
赵德昭没好气地在钱牛儿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他妈的你个马屁精,流民乞丐遍地,反倒被你夸成了一朵花儿似的,你小子这么能拍马屁,也没见你在宫里混出头来,还不是被打发出来跟着老子?”
“奴婢这个马屁精从宫里出来跟着您,这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钱牛儿笑嘻嘻的,抱着脑袋溜开。
赵德昭两眼一瞪,正要追上前再踹他一脚,一个护卫匆匆打马而来,跳下马背后躬身禀报道:“殿下,那位周大人已经把贴子收了,说他会准时到樊楼赴宴。”
“礼单收下了吗?”
“收下了。”
赵德昭摆了摆手,让那护卫自行先去樊楼预备着。
今日要在樊楼设宴招待的那位周大人,便是王修芝所举荐的那位最靠谱的大理寺卿周自明。
赵德昭考虑到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似乎太惹眼了些,但要是派人传话把周自明叫来郡王府里,未免又显得不够尊重,最后是折衷了一下,决定在樊楼设宴相请,并让王修芝备上了一份厚礼,派人把礼单连同请柬一并送到周自明府上。
按照王修芝的说法,这位大理寺卿的作风是“为官爱财,贪之有道”,他心里觉得没底的钱财与礼物,即便是送上门来也决不肯收,眼下他既然收下了礼单,也就等于是亮明态度了。
眼下距离宴请的时辰还早,赵德昭心无余事,便沿着汴河信步游走,随意赏看两岸风光。
只见河岸茶坊酒肆林立,航道中舟帆云集,码头上摩肩接踵,上下船的有衣饰华贵的富商,也有前呼后拥的达官贵人,还有携着婢女游河的仕女;
即便是那些如同蚁群一般上下码头的挑夫们,居然也有一部分是穿丝着履的,几乎见不到面有菜色之辈,这足以说明他们至少是能吃得饱饭的。最底层下苦力的百姓能吃得饱饭,放在前后两千年封建年代里,都算得上是很了不起了,称一句“繁华盛世”并不为过。
在河岸驻足片刻后,赵德昭忽然想到,此番景像比起自己上辈子瞥过一眼的那幅国宝名画长卷《清明上河图》,似乎还真就是一个味道,但要是不能扭转历史的进程,眼前所有的繁华胜景,都会在靖康年间沦为一片丘墟。
“善人老爷,您行行好,赏几个钱吧。”
忽然,一群乞丐朝着衣饰华贵的赵德昭扑了过来,在他身周跪下一大片磕头求赏,有的还甚至扯着赵德昭的衣角不放,身后随行的三个护卫纷纷上前呼喝驱赶,但人数足有好几十,一时间竟无法全部驱散。
几个身穿黑衣的开封府公人闻声朝着这边跑来,那一群乞丐就跟老鼠见到猫子似的,尖声大叫着撒开腿就跑,跑得慢了落在后面的,便被一脚踹翻在地,手里的铁尺照着脑门子就是一通招呼,三两下便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赵德昭看得直皱眉头,但这是开封府公人维持秩序,旁人不便贸然出面干涉。
驱散了堵路的乞丐后,几个公人似乎意欲未尽,凶神恶煞地抡起铁尺,对着蹲在墙根儿的一溜儿坐地乞丐们排头打将过去,强壮些的还能抱头鼠蹿,腿脚不便的老弱病残们就只有拿脑袋接铁尺的份儿了,于是倾刻间鲜血横飞,一片鬼哭狼嚎。
忽然,一只手臂斜刺里伸过来,硬生生挡住了一把快要落到一个老乞丐头上的铁尺,出手的是一个衣服破旧的魁梧大汉。
“官爷,他都这一大把年纪了,您这一下铁尺砸在脑袋上,岂不是伤了他的性命?还请官爷饶过。”
魁梧大汉语速很慢,一口开封官话是硬憋出来的,听得出似乎是从南方而来的异乡人。
“老子就正好送这个老东西一程,顺便再送你个该死的狗东西一程!”公人嘴里骂骂咧咧,双手攥起力气想要抽回铁尺,却硬是没能抽动分毫。
魁梧大汉右手一扬一送,那公人收力不及,顿时向后跌了个趔趄,他爬起来吆喝一声,立马有散落各处的七八个公人聚拢过来,各人手执铁尺朝着魁梧大汉招呼,那大汉凭着一双空手以寡敌众,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赵德昭赞道:“能怜孤老,能敌众人,是条好汉!”
只听见呛啷一声,有公人打得发了急,一把抽出了随身佩带的腰刀,显是准备下死手了。
赵德昭脸色一变,随手点了一个人:“黄二柱,你去阻住他们!”
这位黄二柱便是在殿前司那位双手溃烂,而后听从赵德昭的军令杖责了都指挥使孙成礼的那位老军,赵德昭知道此人以后再难在殿前司立足,而且心中也欣赏此人的爽直与硬气,便索性将他调到了身边做了一名随身护卫。
黄二柱拿着腰刀的刀鞘,冲进人堆里一通横扫乱打,这些日常混迹市井的公人们哪里能是他百战余生的老卒对手,三下两下便被打散了。
“都给老子停手,有贵人在此!”黄二柱暴喝一声,指了指赵德昭的方位。
赵德昭衣饰华贵,气宇轩昂,身旁站着两位手按刀柄的随从,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物,能在开封府做公人多少都有些眼力劲,于是众位公人不敢造次,马上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