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逐渐升高的半圆形深色石阶上,是一片举起的手臂形成的海洋。
身着标记有银色“w”紫红色长袍的威森加摩的男女法官们,用严厉谴责的目光向下盯着一名身披枷锁、颤抖着的女孩。如果他们曾在任何道德意义上感到过自责的话,他们显然认为自己目前的行为十分高尚。
哈利的呼吸在胸膛中颤抖着。他的黑暗面想出了一个计划——然后又自己藏到了幕后,因为声音过于冰冷会对赫敏不利;出于某种原因,,不完全冷酷的哈利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
“投票结果,赞成,”当所有计数结束之后,秘书说,然后举起的手臂放下了。“威森加摩承认赫敏·格兰杰因试图谋杀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终结它的血脉,因此对马尔福家族欠有命债。”
卢修斯·马尔福冷酷而又满足地笑了。“现在,”那银色长发的男巫说,“我决定她的债务的偿付方式将是——”
哈利在长凳下攥紧了拳头,大声喊道,“由马尔福家族欠波特家族的命债偿付!”
“安静!”坐在福吉部长身边,妆容中粉红过多的女人厉声说道,“你打断法庭程序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傲罗,把他押出去!”
“等一下,”坐在最顶端的座位上的奥古斯塔·隆巴顿说,“这是什么债?”
卢修斯握着拐杖的手发白了,“马尔福家族不欠你任何债务!”
这并不是世界上最坚实的希望,仅仅建立在一个被伪造记忆咒影响的女人写下的一篇新闻报道上,但丽塔·斯基特看上去认为韦斯莱先生欠詹姆·波特一条命债这件事是合理的,因为……
“我很惊讶你居然忘记了,”哈利平静地说,“自然,那在你的生命中是一段非常残忍而又痛苦的时期,在神秘人魂魄出窍的控制之下,直到波特家族出力让你重获自由。我的母亲,莉莉·波特,她为此牺牲;我的父亲,詹姆·波特,他也为此牺牲;当然了,还有我。”
上古之厅里边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啊,多么一针见血的说法,波特先生,”一名年长的女巫,博恩斯女士说道,“我也非常惊讶马尔福阁下会忘记一件如此重大的事件。那一天,他该多么高兴啊。”
“是的,”奥古斯塔·隆巴顿说,“他一定十分感激。”
博恩斯女士点了点头。“马尔福家族不可能拒绝承认那命债——除非,也许,马尔福阁下将要告诉我们他记错了什么?我对此有很强的职业兴趣。我们一直在努力追查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卢修斯·马尔福的手紧握着拐杖的银色蛇头,就好像要用它进攻,释放其中暗藏的无论什么力量——
然后马尔福阁下看上去放松了,他的脸上出现了冰冷的微笑。“当然,”他轻松地说道,“我承认我此前没有理解,但那孩子说得很对。但我并不认为这两样债务彼此抵消——说到底,波特家族仅仅是在试图自救——”
“并非如此。”邓布利多在上面说道。
“——因此,”卢修斯·马尔福说道,“为了欠我儿子的血债,我同时要求金钱补偿。这,也是法律规定的。”
哈利感到心中奇怪地一抽。在新闻报道中,这也出现了,韦斯莱先生另外要求一万加隆——
“多少?”大难不死的男孩问。
卢修斯仍然挂着那冷酷的微笑。“十万加隆。如果你在金库里边没有这么多钱,我想我可以接受一张对其余部分的期票。”
房间内邓布利多那派的一边响起了一片抗议的怒吼,一些坐在中间部分的穿紫红色长袍的人都看上去颇为震惊。
“我们要让威森加摩就此投票吗?”卢修斯·马尔福说,“我想我们中极少有人愿意眼看着这小谋杀犯自由离开。举手表决,为了偿债需要附加十万加隆的补偿!”
办事员开始计数,但表决结果十分明显。
哈利站在那里,深深呼吸。
『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1】哈利心中的格兰芬多带着威胁道。
『这是一大笔开销,』拉文克劳指出,『我们应该就此长时间思考才对。』
这不该如此艰难。这不应该。两百万英镑仅仅是钱而已,而钱仅仅值它能买到的东西……
你能对“仅仅是钱”产生的心理依赖大得奇怪,或者,想象着失去一年前你都没有想象过存在的满满一金库金子,其痛苦程度也大得让人吃惊。
『金柏·吉尼森不会犹豫的,』格兰芬多说,『真的。比方说,一瞬间就决定了。你到底算哪门子英雄啊?我已经因为你要为此思考五十毫秒以上而憎恨你了。』
『这是真实的生活,』拉文克劳说,『对现实生活中的人来说,失去所有的钱比英雄小说中痛苦多了。』
『什么?』格兰芬多质问,『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没有在提倡哪一个答案,』拉文克劳说,『我仅仅在陈述事实。』
『十万加隆以其他方式花出的话,能够拯救不止一条生命吗?』斯莱特林说,『我们有研究要做,有战争要打,四万加隆的盈余和欠六万加隆的债务之间的差距可不小呢——』
『那么,我们只需要用我们的诸多方法之一快速赚钱,把钱都挣回来就行了。』赫奇帕奇说。
『那些方法不一定可行,』斯莱特林说,『而且其中很多需要启动资金——』
『从个人角度来讲,』格兰芬多说,『我投票建议我们救了赫敏,然后一起把我们心中的斯莱特林杀了。』
那办事员的声音宣布,计数记录完毕,投票通过……
哈利的嘴唇张开了。“我接受你的提议。”哈利的嘴唇说,一点儿都没有犹豫,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就这么说了;就好像心中的辩论仅仅是假相和幻觉一般,声音的真正主人好似并非其中的一部分一样。
卢修斯·马尔福平静的面具粉碎了,他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瞪着哈利。他的嘴微微张开,但没有说话,即使他发出了什么噪音,在威森加摩发出的一致的震惊吸气中也听不到——
一声石头的敲击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不行。”邓布利多的声音说。
哈利的脑袋猛转,瞪着年长的巫师。
邓布利多满是皱纹的脸变得苍白,肉眼可以看出他的银色胡子正在颤抖,看上去好似在忍受绝症的最后折磨一般。“我——对不起,哈利——但你没有选择权——因为我仍然是你金库的监护人。”
“什么?”哈利太过震惊,以至于无法适当地做出回应。
“我不能让你欠卢修斯·马尔福的债,哈利!我不能!你不知道——你没意识到——”
去死。
哈利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的哪一部分说话了,也许是一致意见,纯粹的愤恨和怒火激荡在他的体内。一瞬间,他以为单单是愤怒的力量也许就能插上魔法的翅膀,然后飞出去袭击校长,让他滚下高台、死去——
但当那头脑内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那名年长的巫师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哈利,右手拿着长长的黑色魔杖,左手拿着短短的黑色石棒。
哈利的眼睛也看向了站在邓布利多黑色袍子肩膀上的金红色鸟儿,在没有任何凤凰应该安静的时刻,它却安安静静。“福克斯,”哈利说,他的声音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听起来很奇怪,“你能为我向他尖叫吗?”
老巫师肩膀上火红耀目的鸟儿没有尖叫。也许威森加摩要求在那生灵的身上加一个安静咒,要不然它也许会一直尖叫。但福克斯打了他的主人一下,用一只金色的翅膀拍打着老巫师的头。
“我不能,哈利!”老巫师说,他声音中的痛苦一清二楚,“我在做我必须做的事!”
然后哈利明白了,在他看到那金红色的鸟儿时,他明白了自己必须做什么。从一开始,原本就该很明显的,那个解决方案。
“那么我也要做我必须做的事情了,”哈利仰头对邓布利多说,就好像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似的,“你意识到了,不是吗?”
老巫师摇了摇他颤抖的头。“当你长大一点儿之后,你会改变主意的——”
“我说的不是那个,”哈利说,他的声音在他自己听起来仍然很奇怪,“我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赫敏被摄魂怪吃掉的。句号。无论任何法律是如何规定的,无论我不得不做什么来阻止这一切。我还需要说得更明白些吗?”
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确保那女孩被直接带往阿兹卡班,加强守卫。”哈利等待着,盯着那老巫师,然后继续开口。“我会去阿兹卡班,”哈利对老巫师说,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赫敏能被带到那里之前,然后开始打响指。那也许会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但等到她到那里的时候,阿兹卡班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些威森加摩成员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然后更多的人开始大笑。
“你打算怎么去那儿呢,小男孩?”从那群正在大笑的人们中,有人说。
“我有我自己前往某地的方法,”男孩遥远的声音说。哈利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邓布利多,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的老巫师身上。哈利没有直接看着福克斯,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计划;但他在头脑中准备着召唤凤凰携带他,准备将他的头脑中充满光明和怒火,去用他的一切呼唤那火焰之鸟,如果邓布利多举起魔杖的话,他也许要马上行动——
“你真的会吗?”老巫师对哈利说,就好像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因为每个人都惊讶地盯着威森加摩的首席巫师——他好像把那疯狂的威胁完全当真了。
老巫师的眼睛仍然只锁定在哈利身上。“你真的会赌上所有——所有——只为了她?”
“是的。”哈利回答说。
『那可不是正确的答案,你知道的,』斯莱特林说,『说真的。』
『但那是真实的答案。』
“你不准备讲理了吗?”老巫师说。
“显而易见。”哈利回答。
双方的目光继续僵持着。
“这愚蠢得可怕。”老巫师说。
“我知道,”英雄说,“现在滚开。”
年长的蓝眼睛中闪烁着古怪的光芒。“如你所愿,哈利·波特,但你要知道,这事情还没完。”
世界的其他部分重新浮现。
“我撤回我的反对,”老巫师说,“哈利·波特可以如他所愿。”然后,威森加摩在一阵震惊中爆炸了,在石棒的最后一下敲击之后才安静了下来。
哈利扭头看向马尔福阁下,他看上去仿佛是看见了一只猫变成了一个人,然后开始吃其他的猫。用“困惑”甚至不足以描述那个表情的万分之一。
“你真的会……”卢修斯·马尔福慢慢地说,“你真的会付十万加隆,就为了救一个泥巴种女孩。”
“我想我的古灵阁金库里边大概有四万加隆,”哈利说。很奇怪,和他在摧毁阿兹卡班的过程中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失去生命的想法相比,这仍然还要让他更加难受。“至于另外的六万——法律上具体是怎么说的?”
“当你从霍格沃茨毕业的时候到期,”老巫师从高处说,“但我恐怕,在那之前,马尔福阁下对你有某些权力。”
卢修斯·马尔福一动不动地站着,对着哈利皱眉。“那么,她对你来说是什么人呢?她对你来说是什么,以至于你愿意付出这么多,以防她受到伤害呢?”
“我的朋友。”男孩安静地说。
卢修斯·马尔福的眼睛眯了起来。“根据我收到的报告,你无法施放守护神咒,而邓布利多知道这一点。仅仅是一只摄魂怪的力量就差点儿杀了你。你不可能敢于冒险独自靠近阿兹卡班——”
“那是一月份的事情了,”哈利说,“现在是四月。”
卢修斯·马尔福的眼睛仍然冷酷而又充满算计。“你假装你能够摧毁阿兹卡班,而邓布利多假装相信这件事。”
哈利没有回答。
那银发男子轻轻转身,对着半圆形的中心,仿佛是在对整个威森加摩说话,“我撤销我的提议!”马尔福阁下叫道,“我不接受以波特家族的命债作为赔偿,即使再加上十万加隆也不行!那女孩对马尔福家族的命债仍然成立!”
很多声音的怒吼再次响起。“可耻!”有人大叫,“你承认了对波特家的命债,但你要——”然后那个声音停住了。
“我承认那命债,但法律并没有严格要求我接受抵偿,”马尔福阁下阴冷地笑着,“那女孩不是波特家族的一部分;我欠波特家族的命债与她无关。至于说可耻——”卢修斯·马尔福顿了一下,“虽然对于波特家族的忘恩负义的行为令我深感羞愧,他们为我做了如此之多——”卢修斯·马尔福低下了头,“愿我的祖先原谅我。”
“怎么样,男孩?”坐在马尔福阁下的右手边的那名带着伤疤的男人叫嚷,“现在,去摧毁阿兹卡班吧!”
“我可真想看看,”另外一个声音说,“你卖票吗?”
毫无疑问,哈利没有选择在此时放弃。
那女孩不是波特家族的一部分——
实际上,他几乎在转瞬之间就找到了解决难题的显而易见的方法。
如果他最近没有无意中听到高年级的拉文克劳女孩们的某些对话,没有读过某些《唱唱反调》上的故事的话,他可能还要花更长的时间。
但是,他仍然很难接受。
『这很荒唐,』哈利心中管自己叫做内部一致性【2】检查者的那部分说,『我们的行为完全自相矛盾。首先,相较而言,你更愿意拿你见鬼的生命冒险,甚至可能会为赫敏而死,而不是与一堆愚蠢的金子告别。而现在仅仅是结婚就让你退缩了?』
『系统错误。』
『你知道吗?』内部一致性检查者说,『你很愚蠢。』
『我没说不,』哈利想,『我仅仅说系统错误。』
『我投票摧毁阿兹卡班,』格兰芬多说,『无论如何,这都应该实施。』
『真的,实在太蠢了,』内部一致性检查者说,『哦,见鬼,我要控制我们的身体。』
那男孩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直到此时,哈利·波特完全忘记了麦格教授的存在,她一直坐在那里,脸上出现过一系列有趣的表情变化,而哈利因为分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过。要说哈利因为没有觉得她是个玩家角色而忘记了她的存在,就有点儿过于严苛了。更客气一点儿的说法是,麦格教授看上去不像是他目前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案,故而她不是系统的一部分。
所以,当双眼中燃烧着不可能的希望、双颊上挂着半干泪水的麦格教授跳起来大叫着,“跟着我,波特先生!”的时候,此时此刻血液系统里边充斥着大量肾上腺素的哈利被吓得明显地跳了起来。她没有等哈利回答,就飞奔下了楼梯,那楼梯通往底层平台,平台上有一把黑色的金属椅子。
一会儿之后,哈利紧追而下;尽管他到达底层平台所用的时间要长一点儿。麦格教授用一种类似于猫的奇怪的动作跳过了一半的台阶,面带震惊的傲罗三人组在她落地的时候已经用魔杖对准她了。
“格兰杰小姐!”麦格教授喊,“你现在能说话吗?”
就像麦格教授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哈利也忘记了赫敏·格兰杰的存在,因为哈利之前一直在仰头向上看,而不是向下看,而且他也不认为她是他当前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案。尽管不确定,哈利记得看着赫敏或是想着她的感受,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帮助。
哈利到了楼梯的尽头,将赫敏·格兰杰完全纳入视线——
想都没想,无法抑制地,哈利闭上了双眼,但他已经看见了。
她学校制服围着脖子的一圈,完全被眼泪洇湿了。
她的眼睛躲闪着他的样子。
而记忆和同情之眼无法关闭,无法移开,它知道赫敏在魔法不列颠的贵族、麦格教授、邓布利多和哈利面前详细复述了她人生中最大的耻辱;然后被判阿兹卡班监禁,在那里,她会暴露在黑暗、寒冷和她最糟糕的记忆中,直到她发疯、死去;然后她听见哈利要放弃他所有的钱并背上债务来拯救她,甚至可能牺牲他的生命。
而且摄魂怪就站在她身后的几步远……
她什么都没说……
“能——能,”赫敏·格兰杰低声说,“我能——能说话。”
哈利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她现在正看着他的脸。这张脸没有表露出任何他觉得赫敏正在经历的感情,面部表情无法表达那么复杂的概念,面部肌肉能做的全部也不过是将自己拧成一团罢了。
“哈——哈——哈利,我——我很,我很——”
“闭嘴。”哈利建议道。
“抱——抱——抱歉——”
“如果你从来就没有在火车上遇见我,你现在不会有任何麻烦的。所以闭嘴。”哈利·波特说。
“你们两个都别犯傻了,”麦格教授用苏格兰口音严厉地说(其作用之大实在奇异),“波特先生,举起你的魔杖,让格兰杰小姐的手指能够触碰到它。格兰杰小姐,跟着我重复。以我的生命和魔法——”
哈利像他被要求的那样做了,将他的魔杖递出,碰着赫敏的手指;然后赫敏用颤抖的声音说,“以我的生命和魔法——”
“我起誓向波特家族效忠——”麦格教授说。
然后赫敏,没有等待更多的提示,词句就急急地涌出了她的嘴唇,“我起誓向波特家族效忠,服从其男主人或是女主人,站在他们的右手边,遵循他们的命令战斗,追随他们至天涯海角,直至我生命的终结。”
在哈利能够想到或是说出任何事之前,所有的词句都在一阵绝望的呼气中喷涌而出,而哈利还没疯到打断它。
“波特先生,重复这些话,”麦格教授说,“我,哈利,波特家族的继承人和最后的子嗣,接受你的效忠,直到世界和魔法的终结。”
哈利吸了一口气,说,“我,哈利,波特家族的继承人和最后的子嗣,接受你的效忠,直到世界和魔法的终结。”
“结束了,”麦格教授说,“做得好。”
哈利抬头,发现整个威森加摩正盯着他,刚才他完全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然后米勒娃·麦格,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尽管她经常不那么表现出来——向上看着卢修斯·马尔福所站的高台;然后她在整个威森加摩的面前说,“我后悔我在变形术课堂上给你的每一分,你这条恶毒卑下的蠕虫。”
卢修斯想要回应的任何话都被邓布利多手中的短棒打断了。“啊嗬!”老巫师从他所在的深色石台上说,“这次会议已经拖得太长了,如果不马上结束,我们中的一些人就要错过整个午餐了。这件事上的法律规定很清楚。你们已经就交易的条件投票过了,依据法律,马尔福阁下不能拒绝交易。既然我们已经大大超过了计划中的时间,我现在,根据第八十八届威森加摩现存成员的最后决议,中止这次会议。”
老巫师敲击了深色石棒三次。
“你们这群傻瓜!”卢修斯·马尔福叫道。银色的头发像在风中一样抖动着,其下的脸庞因愤怒而苍白,“你以为你今天的行为毫无后果吗?你以为那个女孩能够试图谋杀我的儿子而后毫发无伤地离开吗?”
那挂着粉色妆容、像癞蛤蟆一样的女人,哈利想不起她的名字了,正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哦,当然不能,”她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说,“无论如何,那女孩仍然是一名凶手,而且我认为魔法部将会密切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的——允许她在大街上游荡可称不上是明智的决定,追根究底——”
此时哈利忍无可忍了。
没有等着继续听下去,哈利转身大步向前——
那只有他能够真正看见的恐怖,那没有颜色和空间的空洞,那世界的伤口,其上飘浮着一个破烂的斗篷;由一只奔跑着的月光色松鼠和一只拍打翅膀的银色麻雀勉强看守住。
他的黑暗面也注意到了,在它扫视着整间房间寻找任何可能被用来当作武器的物品的时候,那些敌人愚蠢到把一只摄魂怪带到了哈利面前。那的确是一种强大的武器,一种哈利能够比它所谓的主人更好地使用的武器。在阿兹卡班的某个时刻,哈利命令十二只摄魂怪转身离开,它们离开了。
摄魂怪是死亡,而守护神咒的原理是想着快乐的事情而不是死亡。如果哈利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仅仅一句话就能够让傲罗们的守护神咒像肥皂泡一样破灭,而且保证任何听到他的话的人都无法施放另外一个。
我会让守护神咒失效,同时阻止任何更多的守护神出现。然后我的摄魂怪,比任何扫帚飞得都快,会吻上每一个投票送一名十二岁的女孩去阿兹卡班的人。
说出这些话,建立起“如果-那么”的逻辑预期,然后等人们理解并开始大笑。接着说出那致命的事实;而当傲罗们的守护神咒消失,从而证实他的话之后,人们对那没有智慧的空白的预期,或者是哈利以毁灭对它的威胁,会让那摄魂怪乖乖听话。那些试图与黑暗妥协的人会被其吞没。
这是他的黑暗面想出的另一种解决方案。
哈利忽视着身后响起的吸气声,走过了守护神的半径,走到了距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它没有掩藏的恐惧像漩涡一样绕着他猛转,就仿佛是站在正在放水的巨大澡盆的吸力旁边似的;但当虚假的守护神不再模糊他们彼此交流的层面之后,哈利就能够像摄魂怪影响他一样地影响摄魂怪了。哈利直视着那抽吸着的真空,然后——
位于群星中的地球
他拯救赫敏的成功
总有一天,你身为阴影的现实将会不复存在
哈利集中了点燃他守护神咒的全部银色的情感,让它朝着摄魂怪奔涌而去;期待着死亡的阴影从他身边逃走——
——而与此同时,他举起双手,大叫:“彭!”
那真空从哈利身边快速后退,直到它紧贴着后边的深色石墙为止。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哈利转身,背对着空白的真空,向上看着那母蛤蟆站立的地方。她粉红色妆容下边的脸色苍白,嘴像鱼一样开合着。
“我给你一个提议,”大难不死的男孩说,“不要让我知道你找我或是我的人的麻烦,你就永远不会得知为什么那无法被杀死的噬魂怪物害怕我。现在,坐下,闭嘴。”
那母蛤蟆一言不发地跌回了长凳。
哈利向更高的地方看去。
“一个谜语,马尔福阁下!”大难不死的男孩隔着上古之厅大喊,“我知道你不是拉文克劳,但无论如何,试着回答吧!是什么消灭黑魔王,吓坏摄魂怪,而又欠了你六万加隆?”
一时之间,马尔福阁下双眼微微睁大地站在那里,然后他的脸重新变回了平静的不屑一顾,回答的时候声音冷淡,“你在公开威胁我吗,波特先生?”
“我没有威胁你,”大难不死的男孩说,“我在恐吓你。这不一样。”
“够了,波特先生,”麦格教授说,“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赶不上下午的变形课了。回到这儿来,你把那可怜的摄魂怪吓坏了。”她转向了傲罗们,“克莱纳先生,烦劳一下!”
哈利向他们走回去,那个被点名的傲罗走向前来,将一个短的深色金属棒按在深色金属椅子上,用让人听不清的低声说着释放。
链条像它们前行的时候一样平滑地蜿蜒后退;赫敏尽可能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半跑半跌地前行了几步。
哈利张开了怀抱——
——赫敏半跳半跌进了麦格教授的怀抱,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
『呃,』哈利体内的一个声音说,『我以为赢得了那个的是我们呢。』
『行了,闭嘴。』
麦格教授抱赫敏抱得是那么紧,让人认为这是一位母亲抱着她的女儿,或是孙女。一会儿之后,赫敏的哭泣慢了下来,然后停住了。麦格教授忽然变化了站姿,然后更紧地抱住了她;现在,那女孩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的双眼闭上了——
“她会没事儿的,波特先生,”麦格教授对着哈利的方向柔声说,但没有看着他,“她只是需要在庞弗雷夫人的病床上呆几个小时。”
“那么,好吧,”哈利说,“我们把她带到庞弗雷夫人那里去吧。”
“是的,”邓布利多一边走下深色的石阶,一边说,“实际上,我们一起回去吧。”他紧盯着哈利的蓝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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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森加摩的男女巫师们开始离开他们的木制长凳,像到来时一样离开了,看上去颇为紧张。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想着“摄魂怪害怕大难不死的男孩!”
某些更为精明的人已经开始思考这将会如何影响威森加摩微妙的权力平衡了——如果一枚新的棋子出现在了棋盘上的话。
几乎没有人在思考类似于“我想要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之类的想法。
这是威森加摩成员的现实情况:很多人是贵族,很多人是富有的商业巨子,另外还有一些通过另外的途径得到了他们的地位。其中有些人是愚蠢的。绝大多数人在商业和政治方面非常精明,但他们的精明是有限度的。几乎没有人走在成为强大巫师的道路上。他们不会去仔细阅读古老的文献,详细考据陈旧的羊皮纸卷,寻觅强大到无法公然讨论而不得不以谜语形式存在的真相,从上百个想象出来的童话故事中寻求真正的魔法。当他们不看债务合同的时候,他们就放弃了自己所拥有的精明,在某种舒服的胡说八道中放松了自己。他们相信死亡圣器,但他们也相信梅林与可怕的龙猫战斗并囚禁了瑞【3】。他们知道(因为这也是标准传奇的一部分),强大的巫师必须学会从上百种看似真实的谎言中区分真相。但他们没想到他们也可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呢?实际上,为什么拥有足够的地位和财富来尝试任何事业的巫师们,选择将他们的生命花在为有利可图的墨水进口垄断而斗争上呢?霍格沃茨校长几乎看不见这一问题;当然啦,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成为强大的巫师,就好像绝大多数人无法成为英雄一样。防御术教授会详细而又讽刺地解释为什么他们的野心是如此地无关紧要;对他来说,同样的,这一问题并不存在。只有哈利·波特,尽管读了很多书,仍然无法理解;对于大难不死的男孩而言,威森加摩的男女巫师们的人生选择看上去是无法理解的——那不是好人会选择的,也不是坏人会选择的。现在,这三者中谁是最明智的呢?)
不管为了什么,威森加摩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未曾踏足于通向强大巫术的道路;他们不会去寻找隐藏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为什么”。没有解释。没有因果。大难不死的男孩,原本就已经走在通往传奇史诗的半途中,而现在完全成为传说了;大难不死的男孩让摄魂怪害怕,这是一个粗暴的事实,简单而又无法解释。十年前,他们被告知一名一岁大的男孩打败了他们这一代——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黑魔王;他们也简单地接受了那一点。
你不应该质疑那种事情(他们以某种无法说明的方式清楚这一点)。如果历史上最可怕的黑魔王,与一名无辜的婴儿决斗——啊,他怎么能不被打败呢?戏剧的节奏要求他被打败啊。你应该鼓掌,而不是从观众席的座位上站起来说“为什么?”这仅仅是故事的巧妙构思而已,在结局部分,黑魔王被一个小孩打败了;如果你想要质疑这一点,你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看剧呢。
他们没有仔细思考,这样的逻辑是否能应用于他们亲眼所见发生在最古老的大厅里的事件。实际上,他们并不清楚他们正把小说的思维方式用在现实生活上。至于用推敲政治结盟或是商务安排时同样的缜密逻辑来推敲大难不死的男孩——当面对的是传奇史诗的一部分时,什么样的大脑会产生那样的联想呢?
但坐在那些木制长凳上的,有很少一部分人,并不这样思考。
威森加摩中的某几位成员曾经仔细阅读过残损的羊皮纸卷,听过发生在某人的兄弟的表兄弟身上的事情;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作为追寻力量和真相的征途一部分。他们已经将邓布利多宣布的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一夜作为一件不同寻常,而且可能很重要的事件记录下来了。他们曾经思考过,如果它确实发生过的话,是如何发生的;或者它不曾发生的话,邓布利多为什么要撒谎。
而当一名十一岁的男孩站起来,用那冷酷的成人的声音说“卢修斯·马尔福”,然后接着说出了人们认为一名霍格沃茨一年级学生根本无法说出的词句的时候,他们没有让这事实滑进无法无天的传奇的迷雾,或是戏剧的前提。
他们将之记录为一条线索。
他们把它加到了列表上。
那列表开始看上去有些惊人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当那个男孩对着摄魂怪大叫“彭!”的时候,那正在腐烂的尸体将自己贴在了对面的墙上,用它那伤耳朵的可怕声音嘶叫,“让他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