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愣了下,忽的意识到一件事。
难道……这年轻人指的是重丰?
她想的这几秒,龙七少已经走了下来,问:“那你师父的师父还在吗?”
小师傅看着龙七少,微微一笑:“施主说笑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师祖自然已经羽化。”
龙七少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只得问道:“那我们想见见你师父。”
小师傅回过头去继续扫雪,道:“师父他老人家目前在闭关。两位施主还是继续回去休息吧。不想休息的话,也可去下方用早饭。”
“你师父在哪儿闭关?”
龙七少不肯放弃的追问,再要说什么时,被陆容拦住。
他看向陆容。
陆容朝他摇头,示意他冷静点,随后转向小师傅,道:“我们要去雪域深处的无人区,听说贵庙有人熟悉路,想请来带路。”
这话令小师傅的动作一顿。
小师傅回头望着他们,看着并不怎么意外,连带眼神也很平静。
陆容知道那种眼神,是那种久居安稳生活,每天不需要思考太多,只一心一意做着自己的事,内心真正很平静的那种人才会有的眼神。
同这里喇嘛庙的修行人说话也有一种好处。
那就是对方不会好奇的多问什么。
就比如此刻,小师傅看了他们几眼,最终点头:“那两位施主先去用个早饭吧,我师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关。”
“请问他何时能出关呢?”陆容问。
小师傅想了想,“或许是下午。”
陆容和龙七少对视一眼。
龙七少只好道:“好,我们等到下午。”
说罢,他走下石阶,到小师傅面前,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扫帚,自顾自的扫剩下的雪。
小师傅这才有了些诧异,看向陆容。
陆容道:“随他吧。我朋友也想给你们的那位‘贵客’清一下路。”
小师傅哦了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句善哉,便转身下去了。
陆容也下去,走到龙七少身边。
龙七少低声道:“你先去吃早饭。”
陆容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往下走去。
……
两人等到下午,并没有见到小师傅口中的“师父”,晚上才见到的。
彼时,龙七少已经在房间里待的很有些焦躁了,坐不住来回的走。
好在陆容即将被他绕头晕前,小师傅来敲了门,带他们往上走,最终走进上方的建筑,穿过庭院停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
小师傅敲了敲门。
等到里面响起一声隐约的“请进”,才推开门,但他自己站在门口,没有要进的意思。
陆容和龙七少走进去,房间不大,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有张设置的供台,上面供奉着一块没有名字的牌位,上面缠绕着几圈经幡。
房间里有些昏暗,只有左边的空地上燃着个小篝火堆,有位穿袍子袈裟,大概五十多岁的上师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合十,微阖双目,似乎是在念着什么经文。
陆容和龙七少对视一眼。
这时那位上师忽的道;“两位施主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篝火前坐下吧。暖和。”
“不嫌弃。”
龙七少对于喇嘛有种天然的尊敬。
他把唯一的一个小凳子给陆容做,自己半蹲在篝火前,用钩子拨楞了下火,使火势更旺。
他道:“我们想进无人区,上师可以给我们带路,是吗?”
说着,他的眼神有点怀疑,显然是并不觉得老上师能在雪域深处来去。
那副身子骨,可以吗?
上师微微睁开双眼看向他们,眉目慈祥,道:“我不行。上一个熟悉雪域的人,是我的师父,可惜我并没有学到恩师的本领。”
陆容皱了皱眉,“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能在雪域深处认路的人了。”上师摇头。
龙七少听的攥紧了手,问:“为什么?你们不是每一代都有个人,要与雪域深处保持联系吗?”
上师平静的道:“确实。但在我师父那一代,贵客说,以后他不会来了,所以叫我们也不必再往雪山里去。自然,也就不再需要能进山的人。”
龙七少心头一跳,“你们说的贵客,是不是叫重丰?”
上师似乎有点诧异,转瞬又淡然如常,道:“贵客是叫这个名字吗?我们不知道。”
“你如何就确定,你说的,与我们说的是同一人?”陆容敏锐的问。
上师笑了下,道:“能从雪域深处的无人区而来的,只有那位贵客。你们既然是要到无人区,找的难道会是别人吗?其实,你们并不是第一批想要找贵客的。这座庙建成以来,有很多想见贵客的,但他们从来没见到过。他们想去无人区找贵客,但都死在了那里,有去无回。”
龙七少想起了自己年幼时遇到的,不禁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找他?”
“你们不知道?”
上师这下倒真的是诧异了,却又很坦诚的说:“因为一个秘密。千百年前,天神降下天火惩罚这里的人民,有个人救了这里。天神的火种却没有消失,传说那火种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
“只可惜,没人能够触碰火种,只有救了我们的那个人可以。于是那人被神话成了神坛上的神明。人人都想找到他,人人都想成为他。但没人知道,那位神明也承担着莫大的痛苦。更具体的秘密,无人能窥探。”
“你……就这么直接的告诉给我们?”陆容质疑的问。
上师笑了笑,“告诉,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听到的人赋予了它不一样的性质。况且,我告诉了你们,难道你们就能做什么了吗?”
陆容和龙七少:“……”
确实做不了什么。
“还有。”上师话音一转,蓦地道:“有天深夜,我其实见到了那位贵客。他只交代了一件事,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什么事?”
龙七少猛地起身。
上师道:“他说他知道会有人再来寻他,要我转告给来人,不要进雪域,他并不想见任何人。我方才能说给你们听的话,也是他交代能说的。”
“果然是重丰!”龙七少暗骂一声,冷笑道:“他说不想见就不见?凭什么?!我偏要进雪域!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别想让我忘记他!”
上师叹了口气,“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龙七少冷冷的道:“他给我的执念,就算要掐灭,也得是他亲自到我面前掐灭!”
陆容就问道:“上师,难道您师父没有留下过关于进雪域的路的提示?”
“有。”
上师点头。
陆容问:“是什么路?怎么走?”
上师望着他们,平静的脸色在火光跳跃的映照下,越发如无悲无喜的神相。
他似乎是有些挣扎,但好在很快就下决定了,从一旁的蒲团下拿出了一张羊皮纸的地图,明显是先人手绘的。
上师说;“这就是能最快到无人区的地图。如果你们见到了那位贵客,能帮我转发一句话吗?”
“什么话?”龙七少问。
上师喟叹道:“当年,是我师父对不起他。我师父一直觉得很愧疚。”
陆容和龙七少无言良久,点头应下。
随后,他们离开了上师的房间。
黎明时分继续赶路。
但才走下长长的石阶,他们就听到了古老悠久的钟声。
那是上师圆寂时,喇嘛庙会敲响的钟声。
并不悲凉,只有解脱的释然。